「翔陽,看著我。」貓眼的少年輕聲唸到,他金色的眼珠子在夜色中閃起亮光,話語裡輕柔帶著強硬,「我調查了一些會讓箭矢失效的原因。」研磨伸出食指,比出一的樣式:
「第一個,射出箭矢的那個人本身並沒有誠心希望這樣的戀情或仇恨發生,那麼箭矢的力量就會跟著下降。」他接著比出二:「其次,那個人類對某個人的愛意已經超過了我們能力範圍,或相反,他對誰也沒有動情過。不是每個人類都適用這樣的力量。」
「但還有第三個,」研磨的手指放下,他的眼神隨之放軟,「也就是你觸犯了鐵紀,造成你的能力逐漸被剝奪。」
日向盯著自己的手掌,專心聽著身旁友人的分析:
「翔陽,你喜歡上了誰嗎?」
橘髮的人將手給攅緊,他搖著頭望向身旁的人,顫著聲音道:
「我不知道,研磨,我已經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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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樂意欣賞人們陷入愛河,他們喜歡人們談情說愛,他們也對愛情的誕生感到欣喜無比。
但他們從來沒有體會過真實的愛情究竟為合物。
歌頌男女之間的愛意和湊合倆人在一起就是他們的天職,就像鳥群不會對飛翔產生懷疑,初鹿一生下便能四肢站立,這是大自然的擺設,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或由來,因為歷史的演變和基因的更替就是如此。
而日向翔陽顯然是那隻對飛翔產生懷疑的鳥、生下來無法在兩小時內站起的初鹿。他開始對自己的定義和天職感到動搖,這幾年下來他根本沒有真正愛過誰,因為這並沒有寫在他的基因鍊裡,他不曾想過也不曾渴望過。但現在時代替換、日換星移,他正在迎接未知感情的到來,而這樣的未知讓他恐懼萬分。
多虧了第二支箭完美的發揮了作用,他們的關係一直到高三都仍然持續著。
儘管這段關係淡薄到沒有什麼人知道,甚至倆人之間也沒有進展更多的互動,但至少雙方都還在持續連繫,影山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東問西問,日向認為一切都走上正軌。
他或許是這世界上最矛盾的人了,日向清楚知道自己的感情,影山就更不用多說了,但正因為一切都證據確鑿,他更要迴避這樣的情感,只因為他不能擁有。日向不只一次長時間盯著沒有人的地方,他想這一切實在都太諷刺了,如果他們不配享受愛情,那們乾脆不要給予他們愛人的能力。
沒有錯,一切都走上正軌了,而此刻的他只想跳車。
日向翔陽以為兩年的時間足夠沉澱,但在他看著兩人放學離去後的身影、陽子提到伴侶時淺淺勾起的笑容,天曉得自己多想把維納斯從天上給扯下來,他不會帶她去地獄,只會讓她來到人間體會生不如死的痛苦。
但這是他的天職,日向翔陽知道。
也正是因為他的天職,他要把自己給搞瘋了。
好在這段時間他屬於工作上的好搭檔總能聽他說說心事,研磨是個不錯的傾聽者,因為他並不多話,但又能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意見,這兩年多虧了他的陪伴也讓日向釋懷了不少,如今他相信自己或許再過不久就會逐漸淡忘這段感情,只要他強迫自己忽略那些不自然的心痛。
他會是攜帶愛情來臨的那個人,但他不會是體驗愛情的那一方。
好幾次日向想過這樣的做法是否正確,他知道要是做不好那麼三方都會受到極大的傷害,但如果事情真的能夠好轉起來,那麼影山和陽子的關係也是有繼續走下去的可能,而現在看來這個機率相當大,也就是這一切只要由他來承擔就好了。日向盯著在門口遞便當的陽子想到。
他把視線轉回,有一句沒一句的開始混進其他同學的對話裡,儘管他根本不曉得自己回了什麼,但這確實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直到陽子拍了下他的肩膀,日向才發覺剛剛的腳步聲原來是走向自己的。「影山在叫你喔。」她指了指門外。
「喔喔謝啦陽子。」日向拎著飯糰起身,揮了揮手向陽子示意,「抱歉我需要中場休息,先離開一步。」日向打趣的朝原本正在聊天的同學們道,現在的他完全不曉得為什麼還開的出玩笑來,但他隨即發現這兩年自己就是這麼走過來的,看見了卻假裝不知道,像視力完全沒有受損的人扮成瞎子。
日向深吸一口氣。
「怎麼了啊影山同學,什麼事情有勞於我特地把我給叫出來?儘管說吧!」日向氣勢洶洶的拍了下對方的肩膀,這樣的舉動卻完全被影山給無視:「說什麼傻話,我什麼時候有求於你了?」
「那還真不知道當初陽子過生日時是誰幫你去打聽她喜歡什麼的哈。」日向戲多的翻了一圈白眼,他大抵是沒有在運作大腦了,說出這些話時日向什麼也感覺不到,「你沒事的話我就要回去吃飯了。」
「飯糰不是到哪吃都可以嗎?」影山看著即將離去的人連忙抓住了他的袖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覺自己總是盯著對方的背影,儘管他們在球場上站在同一陣線,他卻無法輕易瞧見搭檔的真實表情。這讓影山沒有頭緒的緊張起來,想像力似乎在此刻被點燃,他擔心起未來沒有日向翔陽的身影,就算這些擔心就現在都還言之過早。
「但唯獨不想在你旁邊進食。」日向瞇著眼又咬了幾口食物,「而且你拿著陽子給你的便當一直站在這裡也不好吧,你不是說過你們的關係不想給別人知道嗎?」說到這裡日向又怪異的皺起眉,明明都是交往的人了這個提議也還真是奇怪。
「下個禮拜你記得吧?」影山見人已經沒有了耐心,只好長話短說的將重點道出:「我的生日。」
「真的嗎?先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啊。」日向爽朗的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習慣說出違心的話了,他怎麼不會記得影山的生日?
「不是-」黑髮的人似乎更加慌張了,然而焦急的情緒沒有傳達給眼前的人,「那一天是禮拜日,我希望你能陪我。」
日向頓時停止了咀嚼。
他只是慢悠悠的轉過腦袋:「誒-可是我那天只有晚上有空。」
「晚上也可以。」
日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他轉頭瞄了眼褐髮的女同學:「陽子呢?她沒有約你嗎?」
「禮拜六。」影山沒有猶疑的答覆:「我跟她說了禮拜日有事。」
「你也太有把握我會答應你了吧,影山先生。」日向調侃的道,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舉動有多麼滑稽,簡直就像是把自己和對方的感情都拿去踐踏,實在是太痛了。
「所以你究竟可不可以?」影山沒有對日向的話產生反應,他只是更堅決的問著:「算了,不管你怎麼回覆我都會去你家。記好了晚上八點。」
「等-喂你這傢伙怎麼自說自話的!」日向差點在走廊上大聲嚷嚷起來,大王者果真還是大王者,獨裁的決定方式根本沒有好轉起來過!
日向盯著對方快速離去的背影,又望了眼外頭的好天氣,對未來的一無所知再次感到頭暈目眩。
他知道二傳手只要約定過的事就不會隨意產生偏差。
晚間八點鐘,影山傳來一則訊息告知自己已經到他家樓下了,日向從床上緩慢張開眼,他微微撐開眼皮盯著手機螢幕,沒想到對方如此準時。
天曉得自己為等等這一段時間鋪設了多久的心理建設,從一早他就精神恍惚,為各種有可能的狀況預測可能性,但影山飛雄好像變把戲的魔術師,每一次發言和舉動都能打破想像。
“來了。”他簡短留下訊息便匆匆穿上一件薄外套下樓,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他仍然準備了一點禮物,一條極其普通、排球造型的吊飾。禮物沒有用什麼好看的包裝紙包著,日向覺得沒有必要,實際上他刻意為了不讓自己花這麼多心思在上面也費了不少精神。
他將東西給塞入對方手中時,他能感覺到影山的體溫依然如故,像是沒什麼血液流竄到他的掌中,「天,你這個艾莎。」日向低聲抱怨著。
「怕冷就給我穿多一點,這件薄外套是怎麼回事,區區一個安娜。」影山握緊了手裡的吊飾,覺得圓形的吊飾好像在發燙。他口齒不清的含糊道:「但還是謝了,其實我沒有想讓你送我東西的。」
「什麼啊,這是對送你禮物的人該說的話嗎?還我沒收!」日向伸手就要把東西給奪回來,這時在身高上佔了優勢的影山完美的利用了這一點,他只是把手舉高就得以讓日向蹬老半天都摸不著:「我、我才不要,你都送我了就是我的東西了!」
「可惡不跟你鬧了……所以叫我出來不是想拿到禮物到底是想怎樣?」日向沒好氣的將手收回並盤在胸前,好像在審問眼前的隊友。影山搔了下腦袋,一時間他只是不斷張望著別處,倆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喂你倒是給我說話啊,外面很冷我想回去了。」
「我沒有跟她在一起。」
「什麼在一起……等等你說陽子?」日向忽然張大了眼睛,有些沒反應過來:「昨天嗎?你跟她說了什麼?」
「不是昨天,我們很久以前就沒有在一起了,」影山說開了話,頓時間覺得自己坦然了點:「大概二年級的時候吧,我發現我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而且我對自己會答應她這件事也覺得相當奇怪。」
影山見橘髮的人沒有吭聲,他繼續道:「是我和她提的,她似乎很快就理解了,但同時她也有個要求就是希望可以維持像之前那樣和我簡單的通訊或做便當什麼的,所以我才沒有跟你多說什麼。」
日向從頭到尾都沒有闔上嘴巴過,冷空氣全都被他吸進肚子裡,又好像在胃裡起了什麼化學作用,有什麼東西要從他喉裡爆發出來。
「你-不對,陽子、陽子沒有問你為什麼嗎?為什麼突然就-」
「她沒有問我,」影山冷靜的道,似乎覺得陽子的不聞不問也在他意料範圍內,他總覺得她從某個時刻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本意了,「倒是你不好奇為什麼嗎?」
「我為什麼要好奇。」日向笑了起來,他覺得心中有某個部分正在分崩離析,「我只好奇陽子為什麼要繼續為你做這些事-」
「又來了,開口閉口都是她。」影山仍然保持著穩定的音調,他似乎也猜中了搭檔會說得話,「我知道在你以為我跟她交往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刻意和我們保持著距離,而且更應該說你湊合了我們會更準確,所以我才問你會不會好奇,因為這本來就無關你的事,但你卻又做了那麼多。」
「我可能沒有表達的很完全……總之我覺得這件事還是得跟你說清楚,雖然陽子希望我不要跟任何人說,」影山頓了頓,他捏了下鼻尖,「但你不一樣,而且我們已經分手那麼久了,所以我昨天已經跟她說清楚,她不會再和我有多餘的往來了。」
在影山說完的同時,日向閉上眼睛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最後他兩隻手用力拍向自己的臉頰,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影山愣了愣:「你、你在幹嘛?」
「沒什麼,你不用管。」他失職了,徹底的失職了。他早該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引來多麼可怕的後果,到頭來還真的被影山給說重了,全都是他以為、他假設、他的一廂情願,日向從沒想過自己除了讓人們相戀,還有天會讓人們墜入愛情的深淵。
無止境的愧疚朝他蜂擁而至的襲來。
這樣的他怎麼還有能力去擁有愛情?
「那麼,你是怎麼想的?」他將話題的主題帶到日向身上,他想知道對方現在在想什麼。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理解過日向翔陽的內心世界。他們雖作為搭檔這麼多年,但橘髮的人似乎總是有著自己的一個空間,他偶爾出來揮個手便又轉身離去,久而久之他甚至幾度遺忘日向是怎麼對他笑的。
不應該是這樣。影山飛雄知道,但他對哪裡出了問題卻毫無頭緒。他依稀記得在一年級合宿的某一天-
等等,他們做了什麼?
「我現在什麼想法都沒有。」日向據實回答,現在的他內心已經坍方了一塊,他不知該如何去補足,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去填上,「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但我好像選錯了方式。」
「那個所有人包括你嗎?」影山追問著,「起初我還在為你怎麼就這麼在意陽子而感到氣憤,但之後我發現你是對這整件事都感到在意,然後從頭到尾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
「你好像很瞭解我啊。」日向抬起下巴,然而影山讀出了他眼神的動搖。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也罷,今天來找你是希望告訴你更重要的事。」
以沉默代替回應,日向瞇著橘色的眼望向對方。
「這是我在和陽子交往的時候瞭解的,你剛開始不是一直說我不懂得體諒嗎?我現在知道不是我不會了,而是那根本不是我要的人。」
那麼你要的是誰?
日向沒有問出來,他沒有勇氣承擔影山飛雄的回答。
「我知道了,我很抱歉。」日向擤了下鼻子,他的眼神開始飄移:「不會再干涉你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為什麼要道歉?」影山顯然被這副景象給嚇到了,他剛剛有說錯什麼嗎?還是他又無意間傷到人了?「還有你說干涉什麼?你到底做了-」
「我大概沒救了,就這麼安靜一下,影山。」日向伸手摀住對方的嘴,他大概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了,但他還不能讓影山說出那個詞。
他心中做了最快的轉換和沉澱。的確,這兩年來他要求的太多了,只因為他貪婪的想要留在這裡而湊合了不該屬於彼此的兩人,他們的力量從來就不是這樣使用的,現在日向已經瞭解清楚了,他不會再麻煩到誰,相反的他應該要為此做出補償。
就算邱比特會墜落也在所不惜。
「好了,我調整好了!」日向又再次打向自己的雙頰,他一改方才的失落,影山忽然覺得眼前的人神采亮了起來,「抱歉剛剛發生了點難以描述的事,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影山皺起眉,理直氣壯的道:「總算恢復正常了嗎你這個白痴。」
「再說下去就真的把禮物還我。」
「嗚-好啦,你確定你不會再說什麼奇怪的話?」
「不會了。」日向篤定的道,想通了之後也放下了不少負擔,他覺得自己可以承擔的起來,「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我的嗎?」
聞言,影山握緊了手中的吊飾,不能急躁,他感覺有人這麼提醒,但又相當矛盾的,他覺得自己再不說的話一切都晚了。
他忽然覺得一切似曾相識。
「呃、你是腦子終於壞掉了嗎,影山,」日向將溫熱的手掌貼上對方的額,他的體溫在此刻像發熱的一團豔陽,「你怎麼突然笑起來了?」
「只是覺得好像不只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影山將日向的手拿下並捧在掌中,他低著頭道:「如果我跟你說在跟陽子交往的時候我卻滿腦子都在想你的話會相信嗎?」
他掌心的溫度逐漸上升。
「我覺得自己好像喜歡上你很多次了,但當時在我身旁的人卻不是你。」
日向感到喉嚨一陣乾澀,他的嘴巴開了又闔,視線卻依然定睛在黑色的眼珠子裡。有什麼東西要從他口中傾洩出來,但他卻什麼也沒辦法說。他盡最大的力敲開唇齒:
「你可以等我嗎?」日向回握住對方的手,「到了我們打完所有比賽、要畢業的時候,我可能那時候才能給你答覆,你知道我的腦袋不能同時運作這麼多-」
「可以。」影山沒有任何一點猶豫,「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等你了。」
「你這可惡的傢伙-」和他的字句相反,日向岔氣的笑了起來。他不敢眨眼睛,覺得裡頭隨時有東西要掉出。
「那就這麼說定了,到那一天我都會等你。」
「好,誰毀約誰就飛去巴西。」日向信誓旦旦的誇下海口,「沒有啦,開玩笑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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