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爪研磨豎著晶亮的貓眼,像追尋獵物般移動視線。

他的雙臂抬起,拉起弓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日向翔陽的雙手被銀白色的鐵環禁錮住,他的右腳踝也牽托著一條長長的鎖鏈,鐵製的器具在潔白的長廊裡發出笨重的沙沙聲響,他被前面穿著金白相間制服的人給重重往前拉了一下:

「走快一點。」

「好啦我這不就在走了嗎!」日向在安靜的迴廊中嚷嚷起來,也不在意現在自己處在什麼狀況,「鐵鏈很重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沒有被套過怎麼會知道?」前面的人頭也不回的道,日向不是很喜歡他的語氣,像是所有事都與自己無關,這樣的角色怎麼能勝任這份任務呢?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為做不好邱比特才被派來關押我們的吧。」他也用了自己不喜歡的音調,但唯有這樣才能突顯他的不滿:「一群冷冰冰的大木頭……」

 

語音剛落日向就被帶到了一片巨大的銀色拱門面前,他由下往上看著,情不自禁發出哇的一聲,這兩片門扉的最高直徑目測有五層樓高,但或許還要再誇張一點,因為再往上就見不到頂端了。

「進去吧。」沒有人用力推他,那人只是機械般的吐出命令式的語句:「好好為自己爭取權益,祝你好運。」

這次他沒有多做回應,只是兩隻手推開巨大的門扇,吱吱嘎嘎的聲音在他耳邊迴盪。

 

審問庭,他不是第一次進來了。

但在最中心的地方被詢問還是第一次,以前他只是坐在看台上而已,沒想到他還有要被審問的一天,這或許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日向一點也沒負擔的想到。

「日向翔陽。」面對他坐在最中間的男人是現在的執行官,他的身形比一般人還要高大上許多,那份高大可不只是普通的骨骼寬廣還是身高過高什麼的,是他真的整體都相當巨大,一個拳頭就和他的腦袋一樣。或許審問庭的門就是為他設計的。「你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而被帶進來。」他低沉厚實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是的,我當然知道。」日向不做無謂的解釋,他對自己的處境一點也不緊張和後悔,甚至還有些高興和驕傲,「觸犯了一大條的規章……抱歉我沒看完,實在是太多了,但我知道我做了什麼。」

 

「你違反了鐵紀,光這點我們就可以剝奪你的資格。」男人的聲音像笨重的巨石塊,一字一句不斷的在他心中劃出明顯的刻痕,「但你並非一開始就觸犯,再加上之前你擁有功勞,我們或許可以減輕你的刑責。」

「減輕了又能做什麼?」

「不會離開的這麼痛苦。」

「在講什麼廢話……」日向無奈的低下頭,如果外頭的人被稱為情感上的大木頭,那麼眼前的人肯定是千年神木,「長官,我只想說如果我們都不能體會什麼是愛情的真正情感,那麼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去胡亂搭配他人。」

「愛情觀架構於我們的本性之上,我們瞭解只是不去實行。」男人的語句緩慢,好幾次日向想要按下1.5倍率來執行整場審問,「而且作為這個職業,我們也無法動情。」

「哪裡來的遠古思想。」日向小聲嘟囔著,無法說服長官雖然讓他消沉,但作為日向翔陽,他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了。

 

他不再逃避、接受了影山的告白並做出回應,接著可想而知,他就被抓來了天上,但他被抓的心甘情願,甚至覺得自己如果是因為坦承了情感而被逮捕的話,那麼他很有可能會讓更多像他這樣的人去勇於做自己。

他沒什麼好惦記的了,畢竟自他被抓住的那一天所有地上的人都不會知道他是誰了,日向翔陽就是一場空,他們就是這樣才得以在人間來來回回不停穿梭又不引發戒心的。

「我沒有任何想辯駁的話。」日向將雙手伸直,樣子像是順從於上層的判決,眼裡卻沒有屈服的意念,「我承認我喜歡上了人類,這是我自己的個人意識。但我也要聲明那個人類可喜歡我了,剛開始我甚至用金箭去讓他喜歡上其他的人,可惜並沒有發揮作用,我無法再逼迫他去強迫愛上誰。」

「你可以拒絕,或者使用鉛箭。」

「對,但我說過了我也喜歡他所以我拒絕不了!」日向握緊拳頭,他往前大力站了一步,「我們的箭就是要用在正確的地方、宗旨就是讓應該在一起的人們湊合起來,而我很清楚的知道他應該要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沒有辦法再對他釋放第三支箭!」

 

日向的發言顯然是一顆震撼彈,他毫不保留的將壓抑三年的感情給宣洩出來,他憤恨極了這詭異折磨人的制度,也氣憤於無法改變任何現況的自己,他就是在搖椅上已經年邁的老人,仍然活著卻眼睜睜等待死亡收割自己。

「安靜。」臺上的男人再次以重低音宣讀著。「你的罪行已經定下,為了不再出錯,我們別無他法。」

「該死-」日向挫敗的嘆了好大一口氣,他來回踱步著:「你們這群沒有感情的木頭怎麼可以被稱作傳遞愛的使者!」

男人沒有說話,良久他只是往桌上敲下放大版的木槌。

他的處刑定案了。

 

據日向聽聞,他會被送往一個正方形的隔離室,一樣是純白潔淨的,但其中一面會是一塊玻璃,外頭看得見裡面,而裡面無法。

接著他會在裡面被活活燒烤。不曉得實際上是怎麼運作,但總之最後他會肉體和靈魂都不剩的消失在碩大的宇宙裡。

誰還管那麼多呢。日向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但隨即他想起最終自己也明確的回覆了影山,忽然間他就覺得一切都可以丟棄了,這大概就是死而無憾的感覺吧。

 

他手圈的老緊,真的這樣就足夠了嗎?

「犯人,你有一分鐘的時間沉澱心情。」沒有發覺似曾相識的聲音,日向只是碎嘴著死都死還有什麼好沉澱的,但隨即便感覺到掌心被塞入一團紙條。

他突然回過神,名字尚未道出,白色長方的門便轟然關上,這個四方形的空間內除了白色之外便完全的只剩下他自己。

日向一下子攤開手中的紙條,他睜著橘色的大眼端望著白紙黑字。

有方法可以讓你活下去。

日向掃著第一行字。

去直接找我們的大老闆談判吧。

他的氣息憋在口腔,覺得這輩子認識了孤爪研磨就足以讓他死個千百回了。

日向朝看不透外頭的玻璃望去,伸手行了個禮。

 

 

影山飛雄盯著掛在手機上的綴飾,小巧又沒什麼特殊造型的吊飾卻總能吸引他的注意,有時他甚至能盯個五分鐘。

像是經歷更年期的中年人正在回憶-每次影山盯著東西的時候總會這麼想,別人肯定覺得他很奇怪,一個小吊飾怎麼就能讓他分神許久。而他自己也無法解釋,或許在某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他就會瞭解綴飾背後的故事了。

 

影山並沒有選擇繼續就讀大學,他進入了國家隊並被安上了史上最有願景的年輕二傳手名號,然而他並不是個會在意外界如何評論他的選手,他只是想要打排球僅此而已,因此當他瞄到又有新聞在試圖爆料他國高中時的經歷時,影山戴起耳機便隔離了外在的一切。

他對自己的過往並沒有太大興趣。這麼說或許過於自大,這些話不代表他不承認高中的隊友改變了自己許多,不然他現在是不可能站在世界的舞台上的。但影山飛雄有著不可描述的準確預感,他覺得應該更是有什麼特別的因素將他推向世界,將他王者的風衣去除又冠上屬於他特色的王冠。

 

那個人是誰?

「是影山嗎?」一道女聲從背後響起,影山倏地停下慢跑,摘下耳機回頭望去。「哇、真的是呢,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還記得我嗎?」

影山困惑的眨眨眼睛,良久他才啊了一聲:「好久不見,陽子。」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陽子淺淺笑了一下,隨即她又轉回了面無表情的樣子,「祝福你未來的賽事順利,會為你們加油的。」

「嗯,謝謝。」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沒有多少起伏,就在影山戴起耳機準備繼續慢跑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要事般又叫住了對方:「等等,抱歉有點唐突,但現在你有空嗎?」

陽子愣了愣,她低頭看了眼手錶:「五點以前可以嗎?」

「可以。」影山指向就在一旁的咖啡廳道:「我來請客好了。」

「非常樂意。」陽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幸好餐廳沒有人認出影山來,他們得以在一個角落安靜聊天。

「說吧,你有什麼想問的嗎?」陽子雙手交疊,細長的手指將馬克杯的手柄轉向自己。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情要問你?」黑髮的人顯然對女子一猜即中的推測感到驚訝,「我還什麼都沒說-」

「因為你不是會來找我敘舊的人。」陽子說得自然,這讓影山感到莫名的愧疚,「你肯定是有什麼需求才會突然把我叫住的。」

「……不知道為什麼,但總覺得很抱歉,好像每次都忽略你的感受。」

「你不需要感到有歉意,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陽子搖了搖頭,一派輕鬆的語氣和對面的人產生極大的溫差:「我早就知道你對我沒有情感,但我還是希望可以留在你身邊而已,這完全不是你的問題,只是因為我是個下定決心後就不會隨意做更改的人。」

陽子喝了一小口熱飲,她隨即將發言權丟給快要接不下話的影山:「好了,我們把話題繞回來吧,有什麼事情想要問我?」

 

「我、等等-我思考一下要怎麼解釋。」影山覺得自己的腦筋開始打結,他的腦迴路一到排球以外的領域就會隨時短路,曾經好像有某個讓人不爽但又強眼的人一直這麼調侃他。「有個人-」影山半張著嘴,像隻回憶的金魚,「你記得我在高中的時候有跟誰比較要好嗎?」

「我對你的私生活和人際交往瞭解甚少,因為你基本上不怎麼跟我聊天。」陽子的話裡帶著笑意,影山只是尷尬的眨眨眼,「但在我印象裡你的確有個相當要好的人,因為我總覺得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常會被同一個理由搪塞。」

「你怎麼認為那會是一個?」影山立刻回覆:「我的意思是,那個理由可以是很多面向,你怎麼會篤定那是個人?」

這下換陽子陷入思考,頓了幾秒,她仍然開朗的道:「我不曉得,只是一種感覺。可能是當時的我不斷猜想你私底下或許還有跟人在交往才對我這麼冷淡吧。」

「我不會這麼做。」影山握緊拳頭,他急於澄清:「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總之、我絕對不會這麼做。」

「我知道的。」影山的否定很快讓陽子笑了出來,她從包包裡拎出皮夾,在餐桌上放上了黑咖啡的錢:「我說過了,我的到來只是一廂情願,因此或許你可以這麼想,只是有這麼一個人讓你長期惦記著,而我只是個不小心闖入的外人。」

陽子揚長而去,餐桌旁的影山只是持續的被留下,當他回過神時,對面只剩下幾塊硬幣和空著的座位。

 

 

日向翔陽睜開眼睛,他重新來到一個完全沒有色彩的空間,然而相較於上個場景的不同,這裡完全無法看見邊界,他的四面八方都向外著無限延伸。空間裡不冷也不熱,沒有風也沒有噪音,這裡白到日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踩在過於潔白的地板上還是一片虛空。他踏出試探的一腳,沒有聲音,他底下有八成是完全的荒蕪。

「呃,有人嗎?」日向盲目的呼喊了幾聲,放眼望去這裡沒有任何一個物體可以讓他找著焦點,他在這裡待的還不是很久,一種失重感卻已經找上了他。「請問有人在嗎?」他再問了一回。

 

突然間上頭傳來聲音,忽然有股預感叫他抬頭往上看。而日向照做了。

他的視線往上直直抬起,和日向四目相交的是另一雙細長柔美的巨大鳳眼,半開著眼簾,看起來似睡醒又像已經看慣了一切世事,幾片漂亮的亮點灑落在她的眼角,黑色的瞳孔像精密繁瑣的時鐘轉了幾圈,如同望遠鏡調動著聚焦,最後坐落在日向翔陽的身上。

「維納斯。」橘髮的人緩慢道出,他同樣目不轉睛的盯著只有一對眼睛的女人,或許是基於某種本能或血液裡的基因,他知道那是她。「我有事想找你談談。」

簡直是瘋了,日向對自己大膽發言感到震驚,但現在的他別無選擇,而且他也的確急於回去。

「我知道,不然你不會存在於此。」女人的聲音一陣陣傳進日向的耳膜,這種感覺很神奇,像是有人貼著他腦殼上講話。「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順利來到這裡,有些人以為自己可以。」

 

「那冒昧請問,那些人都去了哪裡?」日向保證自己只是一分的好奇再加上九十九分的求知慾。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維納斯的語氣沒有動搖,她仍然主導著話語的方向,「你只要知道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有相同的原因-他們絕對的愛上了某個存在。」

「看來你很瞭解,這就是我想問的問題,」日向插起腰來,氣勢洶洶的道:「為什麼我們擁有自己的意識,卻不能隨意愛上他人?如果這是我們的禁忌,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讓我們有這種感情-」

「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她的話裡沒有一絲情緒,像是陳述著不曾更改的事實,「當你知道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你會為你的話語和行動負責。」

 

日向聞言只是愣了幾秒,還來不及思考,女人又繼續發話:「看在你真實的心意上,我願意給你機會相愛,但你必須付出代價,也就是你的記憶。」

「真的假的。」日向小聲抱怨,雖然他老早就有預感,但沒想到真的是拿記憶來做交換。

「這只是確保你完全的與我們隔離,並且也不會和世上的人產生記憶上的衝突。」維納斯解釋,日向有一句沒一句的聽,「那麼你的答覆是?」

開什麼玩笑,都到這裡了還不答應大抵是腦子壞了吧。日向狠狠直視著發話的女人,他顯然別無選擇。

況且日向翔陽有那股自信。

這次由他去找他。

 

 

他站在高處,視野很好。

橘色的身影和黑髮的男人剩二十三秒便將在下個路口交會,人群熙熙攘攘,他推斷彼此對到眼的時間只有零點二秒,甚至更少。

這樣的數字闡述了一見鍾情的案例是多麼稀少珍貴,只有金箭打在心上的那一刻恰巧對上鍾情的人,那才是一場完美的邂逅。

孤爪研磨架起姿勢,瞇起左眼。剩下十五秒,他深吸一口氣,手臂逐漸拉起。

七秒。他感測著風,皮膚上的細毛告訴他金箭該指引哪個方向。

四秒。一切準備就緒。

一秒。他屏住氣息。

 

下一瞬間金箭忽然鬆落,他偏移了軌道,射向街道旁的一個灰色垃圾桶。

他仍然抓向了他。

事實證明,有些愛情根本不需要他們插手,就像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彼此會找到生命裡缺失的那一塊。因此究竟是邱比特的金箭有用?又或者普賽克老早就心甘情願的愛上了對方?

誰知道呢。孤爪研磨收起弓,他只曉得自己不需要釋放出影山飛雄的第三支金箭。

 

END

 

抱歉最後一章脫的有點久XDD

這裡解釋一下有關於維納斯的這一句話「當你知道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你會為你的話語和行動負責。」

其實在打這篇以前我有想要打一篇文,類似這一篇文的前傳,是在說日向是個對情感體會相當薄弱的人。就是說他交際方面或者和人的互動都沒問題,但他就是覺得自己不會愛上他人,也就造成許多感情被他忽視,而他本人沒有自覺。(你們可以把這個概念想成太陽XD,他可以照亮和溫暖他人,但太靠近會被吞噬這種狀態)

邱比特這份職業要找的就是像他們這種人,對任何感情都相當薄弱,無意間傷害了他人可能都不知道。

 

大致上是這樣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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