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你好，節操再見。

上部曲

07

　　之後的幾天日向保持著規律的行程，早上他會前往圖書館或一些行政事務所查找資料，除了有關獸人和馬戲團的基本訊息，他也調查哪裡有機會成為非法販賣動物的地方－也就是馬戲團購買到獸人的上游，根據帝國大地圖的位置推測，或許史都華德帝國的西邊，也就是通往禁林的灰色地帶是第一個可能性，而第二個地點是靠近紅土地狹的貧民帶，他知道某些地下貿易藏窩在那，如果這邊也不是的話，那很有可能是什麼東西都賣的第一市場，從非法貿易的紀錄看來有些事件就是源自於此，外表可能會是再正常不過的普通貿易，實質上他們有許多代稱或暗號，一些非法貿易就和許多平民擦身而過，誰也不會發現裡頭藏有蹊蹺。

　　日向翻閱著案件紀錄簿，貧民區雖然的確藏有非法貿易，但帝國會定期去那邊巡視，且普通人若為了不當勾當而特別前往該地會顯得相當奇怪，而靠近禁林的灰色地帶雖然沒有多少居民，國家也鮮少前往那地巡視，但基本上那一帶的進出都會有人看管，因此除非看守人帶頭作亂，基本上可以從選單上去除。而剩下的就是看起來最正常的第一市場，平民多數在那邊進行買賣，一來是價格較為親民，二來是那邊真的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賣，流通的民眾和交易量都龐大的第一市場將會成為遮掩性良好的地區，日向將資料簿給闔上，如果他今天要幹壞事或做非法貿易，他的首選肯定就是第一市場。在確定了目標後日向迅速定檔，他明天就會往第一市場啟程。

　　「哎呀，看看這是誰？」熟悉的聲音響起，日向倏地把資料簿給塞回去，並且拿了一個完全沒有相干的書本下來，他不曉得自己幹嘛緊張，他下意識的舉動好像在告訴別人自己在做些什麼壞事。「我們又遇到了，這次是來做什麼呢？」宇內親切問著，日向連忙看了下手中的書：「呃、調查女性毆打男性案－我的天我們帝國有這個？」

　　「看來你不只是個年輕的動物學家，還是個注重兩性關係的有為年輕人呢。」

　　「這是當然的了！」日向將紀錄簿夾在手臂下，好像自己方才看得的確就是這本：「女性和動物們都是長期受到壓迫的對象，除此之外這個社會還有一些觀念需要被改變，因此我也認為現在的教育體制－啊不好意思，」說到一半，日向忽然雙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吧：「我、我好像說太多無所謂的事了，有冒犯到您嗎？」宇內和赤葦同時對望，很快黑捲髮的記者勾起淺淺的笑容：「你真的是個無戒心的好人呢。」

　　「疑？誒－謝、謝謝你。」突如其來的讚美讓日向不知該往哪裡看去，他動作僵硬的彎下腰，「我只是覺得，總要有人為這些比較弱勢的一方發聲罷了。」他的食指輕刮臉頰，接著記者又問到：「那麼你對巫師有什麼看法呢？巫師同樣是現在這個社會被忽視且帶有偏見的一方呢。」

　　聞言，日向只是眨眨眼，他將“女性毆打男性案例”紀錄簿給塞回書架。這次輪他成為伸出手邀請的那一方：「宇內先生和赤葦先生，有關這個話題，可否邀請你們來我宅邸一起談論呢？」

　　他們三人駕著馬來到稻田區的外圍，這裡已經離商城街有些距離，依照宇內的印象，這一邊再過去似乎就是棉花帶。「家裡很少來客人，所以沒什麼東西能招待你們。」日向拿出一罐紅褐色的盒子，裡頭是灑上了巧克力豆的圓形餅乾，他又端出一壺紅茶，熱飲帶有一股薄荷香，些許的澀味和甜食達成平衡，和諧感從舌尖散出。

　　「有關您剛剛的問題，我想先說一個故事，是有關於好久好久以前的宗教信仰－就是那些還只有部落和沒什麼文字系統的時代。」日向在倆人對面坐了下來，「那時的人們深信血是帶有力量的，或者更精確的說，他們覺得血裡面有神的跡象，因此血是神聖的、是不可侵犯的，若有哪個地方被血給覆蓋，那麼那塊地就是被塔布的，藉此來區分何為神聖與世俗的。」

　　「“神聖之物是不可被觸碰的”，我想這個概念依然流傳到了現在，就好像貴族和貧民被區分出來，或者某地的聖所需要脫鞋進入，兩者間存在高低階層的隔閡，造成兩邊的人對另一方都瞭解不深。而現在回到對血的認知，我們知道血在當時的人眼中其實是具有神性的，而這個時候又要提到另一個問題－有關於女性的月事，這套用在後來的發展似乎不合邏輯，因為你可以看見許多人認為月事是噁心的，甚至有的人會為此進行隔離，這些都和當初的概念有些出入，然而這就是我今天想談的。」說到此時動物學家頓了頓，不確定就這麼把想說得話告訴對方是否為一件好事。但某種情緒仍然促使他開口：「我想，敬畏和懼怕所表現的特徵是相符的。當你敬畏某個人時，是因為那一方具有權柄、掌握生命的力量，人們尊崇他卻也遠離他，這種距離感在外人眼中與懼怕的表徵相符，也就是當你懼怕某個人時，你同樣會與之保有距離、不願接近他，我想這在當初文字與語言尚未普及和系統化的社會裡，這種認知有可能是會搞錯的。」

　　「因此你覺得對巫師的懼怕很有可能也是如此？」一向寡言的赤葦開口，他平坦的語氣透露著一絲不解，「你的說法像是，這些歷史上沉長的仇視和藐視只是因為極其簡單的認知誤解，而某些族群就要因此受到壓迫或低人一等。」

　　「當然還有很多原因混雜在裡頭，文化、知識、傳統和意識，太多太多了。但我也要表明，沒有人得因此受到任何歧視或不平等的待遇，這是無庸置疑的。」日向擺擺手，終於吃下今天第一片餅乾，「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人們才會更珍視原本無法擁有的事物，歷史會不斷更迭、時代又不斷創造新的思想，而我相信在這之中肯定要有些必要的犧牲和付出。」

　　「這就是你想成為動物學家的真正原因嗎？」宇內想起前幾天的聚餐，當時年輕學者的發言似乎只是一時興起，也有可能單純不願被層層剝繭，「希望那些無聲的訴求能得到解脫。」

　　「天啊。」日向由衷佩服眼前的記者，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行動到底可以被稱作什麼，但宇內的話一出立刻打進他的心房：「你形容得太好了，其實我也沒想過這麼多，但這的確是我的想法。」瞭解了對方的心思，宇內的指頭不斷點在淺白色的木桌上。記者飲了一口略微涼掉的茶，緊接著伸出右手，日向望著對方的動作不慎瞭解：「怎、怎麼了嗎？」

　　「這也是我成為記者的真正原因。」宇內誠實的道，只見動物學家眼裡激起一波欣喜，他整個人都坐正起來，雙手握向了對方的：「太好了！我還在擔心你會不會是有意接近我的，畢竟兩次都在圖書館遇到也太過於巧合，而且你又是個記者－抱歉我不是在說記者都是壞蛋，但還是很擔心－太好了你果真是個好人！」

　　「我還什麼都沒說－」宇內顯然被這股熱情給嚇到了，但他仍然沒有抽回右手，任由動物學家抓著瘋狂搖擺，只是這樣沒有由來的信心讓他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回應，「我也沒有你說得那麼好－」

　　「好吧我就把話說開了，今天邀請你們來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我剛剛都把這麼多秘密告訴你們了，你們一定得照實回答！」日向終於放過記者的手，他一轉愉快的口氣，神情隨之緊繃起來：「你們，不是第一王子的人吧？」動物學家的表情是如此嚴肅，宇內看出日向的認真，但他更為這天真的問題感到好笑，畢竟這裡沒人知道真相，因此說謊也不會有人知曉。

　　然而他顯然沒有這個必要。

　　「剛好相反。」

　　記者如實回應。

　　那是一個愉快的時光，日向從沒覺得自家的餅乾和紅茶有這麼美味過，原來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進食物是多麼美妙的趣事，他想未來自己會常常邀請宇內和赤葦，擁有共同理念和想法完全成為了聊天時最佳的配料。

　　日向目送記者與他的助手離開，他還得準備點東西再回到王城旁的馬戲團，在兩人的身影逐漸縮小成圓點、終於再也看不見身影後日向也轉身回屋。

　　因此他也不曉得赤葦多次扭頭回望，好似有什麼話方才沒能說出來。

　　「他是個好人。」宇內見助手仍心念著偏僻的大宅，他誠懇的道：「如果我們可以成為普通的朋友就好了。」

　　「我們不能嗎？」赤葦低聲詢問。

　　「我們另有工作。」

　　「他不是個冷漠無情的人，而且日向的確是個好人。」

　　「但我們不曉得他真正的想法。」宇內覺得有些沉重，他解釋著：「我們和第二王子根本沒有多深的交流，之前也沒有多少他的消息，二王子的蹤跡一直隱藏的很好。」

　　「你說過你想讓那些無聲的訴求得到解脫。」

　　「那的確是。」

　　廣闊的土地一望無盡，沒有喧囂的人聲和複雜的街區，他的思緒在此時異常清晰。

　　也異常堅定。

　　「日向翔陽。」宇內默唸著動物學家的名字，心底早已浮現出了答案：「剛剛是個愉快的聊天對吧？」

　　赤葦沒有回應。

　　「我不會讓這麼有趣的聊天結束的，畢竟記者就是喜歡一些奇怪的事嘛。」

　　助手仍然沒有吭聲，只是再次回頭，儘管後頭早已看不見任何東西。

　　鼻腔似乎鑽進大地與嫩草的味道。那是他家鄉的記憶。

－TBC－

※設定介紹：

1.血與被塔布的：這裡要跳戲解釋一下，文章中日向裡面說得一大串那段話，這個概念是源自於涂爾幹的《亂倫禁忌及其起源》一書裡對血緣及宗族信仰的解釋，因此“被塔布”這個詞不是我獨創的，是涂爾幹所說得XD。所謂塔布就是指神聖之物的標誌，以前的人認為血具有神性，因此被塔布的意思就是被血給觸碰到的人事物，他們需要稱呼那些東西或地方為“被塔布”的（也就是被神聖的血所經流過的地方），以此來防範人們去觸碰（因為神聖與髒污是需要被區別出來的），然而人們到後期已經不曉得這層意思，只是下意識的認為人們遠離就是因為懼怕某物，但事實上有可能是因為敬畏某物而進行隔離，這也就是日向想說得意思。

※下集預告（上部曲 08）：

　　「不好意思。」高挑的男人突然往他左側撞過來，日向反射性的往右邊踉蹌跌了幾步，多虧於巷子擁擠他沒有因此倒下，男人很快跑遠，這在高速流動的人潮裡似乎沒什麼怪異，或許他正要搶著什麼特賣，然而在日向往腰身摸過去時發現一直掛著的小包囊不見了，他立刻轉變神情，在人群裡高呼起來：「小心那個一米七灰髮穿著黃土色背心駱色長褲的男人！他是個扒手！」

－0723（四）釋出－

※作者吐槽：

這一章字數比較少，但因為我想奇奇怪怪的東西比較多因此可以平衡一下XD

下一章日向要開始第一步的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