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 p.m.

 

御幸看著牆上的分針從八過度到九,接著轉到整點、再來到現在他凝視的這個時間。

買回來的黑森林慕斯擺在桌上根本沒碰過,他甚至連叉子都還沒拿起來,御幸不曉得自己在等什麼,在等下一個整點?等外頭寂靜無聲的街道再次傳來按喇叭的聲響?

 

御幸抬起頭,視線飄到昏暗的走廊底端,被漆成暖橘色的家門紋風不動。

還是他在等某個人敲門?

 

他對這個顏色有印象。

 

 

「所以你沒有發現什麼。」

澤村身後的翅膀彷彿具有生命的搧了幾下,他坦然的看著白色雙翼,忽略了捕手越發凝重的神情。

「話說你驚訝什麼,不是都從電視上看過了嗎?」

 

澤村不經意的語氣徹底激怒了御幸,捧著對方臉頰的手下放到肩膀,他幾乎施加了與投球時同樣的力度: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澤村順從的點了點頭,拉著對方靠到牆壁坐下。

 

「御幸前輩,讓我一點一點告訴你。」

澤村刷地收起翅膀,將手裡的虎尾蘭放到一旁,眼眸又閃起金色的光。

「有關於我們是誰、從哪裡來,以及我為何在這裡。」

 

那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澤村看著頭頂的窗戶開始傾訴。

 

「首先,我們通常稱自己為使者,天使的稱呼由你們而來。」

澤村的眼睛試探性的看向御幸,確保對方還跟得上進度。

「而我們來到這裡,最主要的任務是接觸你們、瞭解你們的生活,並且留下記錄。」

 

「我們並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好奇你們的文明程度究竟到了哪裡,而且照道理來說這應該是由你們發出邀請的,知道金色小光碟片*嗎?那個被你們釋放到宇宙的,我們就是偶然看見那個玩意兒才打算過來地球看看的。」

御幸懷疑的眼神飄向澤村,開始盤算對方背稿的機率有多大。

「真是失禮,表情都出賣你了御幸前輩!我雖然對地球的知識很薄弱,但好歹還是知道我生活背景的歷史好嗎!」

 

御幸沒多做回應,使者配合的繼續說下去:

「當然作為外來者來直接調查你們也不是很好,因此為了報答,我們也在適時的傳遞訊息給你們—只是可能不太明顯。」

「比如暴露給人類看?像電視新聞那樣?」

「不愧是御幸前輩!」澤村張大眼睛,打從心底佩服眼前的地球人,「我就知道你們不簡單,他們還說地球人都是愚笨的感情生物……」

「你是在誇獎還是在諷刺?」

「我是很認真的覺得你們很厲害!」澤村猛烈的點著頭,「你看御幸前輩,還記得前陣子的飛機嗎?」

御幸繼續沉默著。

「那你知道人類為什麼要製造飛機嗎?」

 

正因為不能飛所以才要找到飛翔的方法,這就是人類的野望。

 

御幸想起先前澤村所說得話。

 

「所以人類是很聰明的—我一直這麼認為,當你們看見不理解的事物時就會激起去探察的慾望,而你們也總能夠將它們運用在生活中。」

澤村似乎講到興頭上,他繼續振振有詞的解釋:

「雖然我剛剛說我們是來探察你們生活的,但我最主要的任務其實是分析你們的情感波動,因為你們非常獨特,人類是在宇宙眾多星系中極少數存在多方面感情的,如果要用一個基量來描述,你們就是海裡的珍珠,少數而珍貴,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只好實際的裝扮成你們,因為這最不會激起你們的其他心思,觀察到的是最真實的你們。」

 

「……我怎麼都不知道澤村榮純這麼會說話?」

「御幸前輩你還真說對了,這些都是任務前的手冊上寫得,我只是負責記下來而已,」澤村兩手一攤,笑得理直氣壯:「所以接下來我就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我還是很難相信你這樣笨蛋的人是外來生物。」

澤村聽到這裡愣了一下,但那只是短暫的幾秒鐘,很快他便抓住了御幸話裡的重點:

「你剛說我是笨蛋吧、你說了吧?」

 

御幸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在聽澤村廢話之前他有太多事要問了。

「提問時間。你來到地球多久了?」

「這要分成兩個時期,單純作為觀察者的話是三年,融入人類生活是七年。」

「那你又是怎麼有那些童年玩伴的?還有那個什麼若菜?以及你的父母呢?」

「他們是我國中認識的,那時我已經在地球上了。至於我的父母的話,御幸前輩,記憶是可以竄改的,」澤村露出一抹別有意味的笑容,「所以在我們那邊意識決定一切。」

 

御幸瞇起眼睛,這句話他不是相當理解,但他打算繼續追問:

「照你剛剛說人類的情感是相當豐富的,那麼我可以理解為你們缺乏這個能力嗎?」

澤村停頓了一下。

此時莫名的緊張感攀上御幸的身軀。

他害怕對方一直以來的言語、情緒都是演出來的,而他們還相當認真的以臨時演員的角色陪襯。

 

而給予御幸的回覆是澤村慎重的搖頭。

「御幸前輩,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澤村的手抓向對方的,「我現在只能告訴你:我對周遭的生活和人事物都是相當認真的,雖然我之前可能有對你說謊,但唯有這個不可以,因為這也是我的底線。」

 

御幸下意識的回握住。

「其實還有很多事沒有提到,但我不打算一次說那麼多,御幸前輩也可以自己決定是否把這件事說出去—因為我們本來也沒有打算隱藏自己的身份。」

「開什麼玩笑,你不想打進甲子園嗎。」而且我也不想你被什麼奇怪的組織抓走。

「說得也是啦,那就拜託御幸前輩幫我保密啦。」澤村笑著拉起對方,身後的翅膀再次大開,他揮了幾下以作伸展,到了第三下時搧起了一陣強勁的風,在御幸聽見空氣震動的聲音時兩片白翼已經消失不見。

 

「話說你每個月出來一次就是為了放翅膀嗎?」

「沒想到這都被御幸前輩猜到!」澤村驚恐的退後兩步,瞇著眼朝御幸瞪來:「該不會你是人類派過來的臥底吧?我可是什麼都不會招的喔。」

「你剛剛其實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

「姆姆姆……所以我中了人類的圈套嗎!?」

 

御幸徹底被身旁的人給打敗,他扶著額頭開了另一個話題,也是他剛剛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所以你們究竟是來傳遞什麼消息?難道你們覺得人類只要看見你們的存在就能得到什麼啟發嗎?太高估我們了喔。」

「御幸前輩不要這樣說,只是我們其實還沒正式進入到那個階段罷了,現在還在試水溫。」澤村彎下身拿起虎尾蘭,看著大門外的夜色道:

「接觸你們、瞭解你們還比較像是這個任務的前奏曲,最主要的部分是在後頭—我們希望把你們的層級拉得跟我們一樣。」

 

御幸注意到澤村的瞳孔又微微發亮,原來不是什麼濾鏡或看錯,這一切都是真的。

「所謂的一樣就是—去除掉多餘的感情,留下必要的理性。」

而他也沒有發覺自己張開了口,什麼話也吐不出來。

「但我是這個計劃的反對方,」澤村驕傲的拍向自己的胸膛,「也是唯一一個反對方。」

 

「他們還為這個計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稱之為“薪火頌計劃”。」

 

薪火代表我們可以傳達給你們的信息。

而這份信息還遠不止於燎原,是要流傳至萬代的。


 

御幸一也不確定自己是否一字不漏的消化了,或者只把昨晚發生的事當成一場夢遊、或澤村說了個荒誕的宇宙故事。

他一度認為自己足夠理性、善於分析,以科學去解釋萬物,壓抑感性去處理萬難。

但昨晚的使者親口告訴他:人類的多方面感情是珍珠一樣寶貴的。而這群外來者又想讓他們變得理性,那麼感情究竟是人類珍稀的發展或是阻礙他們進步的累贅?

 

御幸嘆了今日第十四個氣,倉持洋一都有在計算。

「你今天不對勁。」好友兼嘴炮對象投來一陣不算關切的眼神,「那傢伙也是,昨晚明明給他準備了牛奶晚上還是跑出去了,還是整整一個小時,比往例還要長。」

「喔……你說他又出去了?」御幸的附和差點脫口而出,他迅速的轉口、假裝疑惑的問:「但他今早看起來精神很好啊?」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昨晚那個失眠的人今天早上在食堂大吼大叫,結果你反而看起來像死了一樣。」

 

「……我這是受到倉持同學的熱切關心了嗎?哎呀,不用因為我是隊長又是你為數不多的朋友就這麼見外—誒等等這就害羞的跑出去了嗎倉持!」

御幸口裡留著人,其實已經擺起手笑著坐回了位置,班裡的人紛紛投來悲涼的視線,雖然是個帥哥,但性格和嘴巴真的差到極點。

 

御幸一也轉頭望著窗外,眼睛不自覺的搜索起外頭的人,他一個個點著,看了半天也沒挑到一個熟人,索性撐著下巴閉起眼,當作接受日光洗禮的休息著。

 

他開始回放以前的練習時間、隊友肩搭著肩、一年級時輕佻的語氣,和晚上在宿舍準備著段考的畫面。

這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然而當記憶轉到昨晚的時候,明明是親眼所見證、連手指都可以碰觸到的事實,卻讓他一再認為那只是一段詭異的夢境,澤村榮純依然只是個普通投手。

 

「記憶是可以竄改的。」

御幸回想到此刻張開了眼睛。

那麼是不是有關澤村榮純的一切,只要某人願意,他們也會全部淡忘?

 

御幸一也起身離開教室,沒敢再想下去。



─TBC─

*金色小光碟片:這裡澤村只是略述了它的外表,它其實就是“航海家金唱片”或“旅行者金唱片”。
航海家金唱片是由航海家探測器所發射到宇宙的唱片。唱片內收錄了地球的文化、生命、聲音、
圖像,以期宇宙中其他外星高等生物發現。  —解釋出自維基百科
照片如下↓

航海家.jpg

航海家2.jpg


這張打得我很高興,感覺把之前一些腦袋裡想著的都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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