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唸到的人頓時屏住呼吸,日向腦袋裡閃過許多可能性-這並非自己以往熟悉的聲音,所以是在這個怪異的時間點偶遇了什麼以前的人嗎?這樣的話他是碰上了哪個幾分之幾的機率?簡直是太不走運了。
  「日向……?」那道聲音又再叫換了一次,這惹的他根本不曉得可不可以轉頭,或許他應該直接跑起來?但如果被追上的話會不會變的更糟糕?而且如果是熟人的話那又要怎麼解釋?在看似短暫卻又折騰人的五秒裡,日向做出了決定,他轉過身子面向音源,打算讓命運和臨場反應來決定自己的-

 

  根本沒有給他時間。那人在看見自己轉身後就扔下手邊的行李箱以驚人的速度向他跑來,日向著實被這一系列動作給嚇到了,大腦趨於當機,他根本沒法分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連連倒退:「等、等等,你是-」

  他伸出的手被一把拉往離去的反方向,日向頓時被一股有勁的力量給拉進陌生的懷裡-他完全的愣住了,這個人是誰?為什麼一見面就做出這些舉動?他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對方的臉,只知道環繞住自己的人有厚實的膀臂和強壯的身軀,他覺得自己快被身上的兩雙手給壓的喘不過氣,然而那人似乎還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嗚-尼這家伙-」他的臉頰和手臂都緊緊貼在對方胸膛上,這個動作實在是尷尬極了,日向甚至使不出一點力氣去做掙扎,「窩、我快使-」哀號似乎終於起了作用,隨著男人的鬆手他感覺到自己重新活了過來,大力呼吸著夜晚的新鮮空氣,他不免咳了幾聲。

  「日向。」男人並沒有要讓眼前的人做足休息,他雙手捧起對方的臉頰,黑色的眼珠子不安的竄動,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人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象,但很快他悲傷的笑了起來,以自嘲的語氣搖起頭來:「不可能、這不可能-我肯定是出現幻覺了。」

  然而他的話語和行動相反,他的雙手仍然在日向身上游移,被摸了好一陣子後者才驚覺自己這是被非禮了嗎?

 

  「等等、先生。」日向將男子的手給扒開,以嚴肅的口氣道:「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還有我覺得你不能這樣一直摸。」

  黑髮的人頓時湧出受傷的表情,日向立刻就不解了-他剛剛是提出了什麼很困難的要求嗎?他不應該擁有自己的身體自主權?

  「連聲音都是一樣的。」男人的手指撫上日向的嘴唇,他眼底的情緒複雜,日向從裡頭讀出來了懷念、驚喜、喜悅,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感傷、不捨和難以置信。「是因為生日所以你才出現了嗎?天啊,就算是幻象也過於真實了-」隨著話語結束日向又被擁進了厚實的懷抱,他微微張開口,腦內有個好笑的想法一閃而過:他有可能真的被誤認成幽靈了。

 

  這樣子不是辦法。日向咬了咬牙奮力掙脫讓他險些缺氧的擁抱,男子落寞的神情再度出現,日向感覺到心底有個很不舒服的滋味蔓延出來,現在搞的他好像才是那個壞人。

  「你先冷靜一下。」這是日向現在唯一能吐出的話,其實自己也需要時間思考,他不擅長運作的大腦以最快的速度盤點了一遍記憶裡的面孔,最後一張網頁的畫面出現在腦海裡,日向記得那是-

 

  連續五顆發球得分、法國隊,以及施懷燈阿德勒。

  「……影山-」話出一半,日向的嘴吧頓時就被一隻大掌給蓋住,橘髮的人愣在原地,現在似乎是連他的發言權也被限制住了。「不要說。」被推估為影山的傢伙只是短短說出這幾個字,然而他的表情卻比剛剛還要難看了,「會想起來、以前的事。」

 

  是個有點難伺候的人啊。日向瞇起眼睛想到,他再次將對方的手給拜下,以防男人再動手動腳,最後日向乾脆就這麼握住他的雙手:「好吧、呃,抱歉,現在我有點錯亂。」日向靜默了一會,不確定自己該不該這麼問:「你-該不會覺得我不是真的吧?」

  在問題被拋出後對方的表情明顯變得古怪,他似乎真的問了個蠢問題,日向尷尬的想。「好吧,把我剛剛問的拋到腦後,當作什麼事也沒-」

  「你怎麼可能會是真的?」此話一出,日向立刻睜大橘色的眼睛,他剛剛聽見了什麼?這個人在睜眼說瞎話什麼?

  「我怎麼可能不會是真的?」日向被這完全沒有方向的對話給搞得有些生氣,他加大了握著對方的力道,有些好笑的道:「那你現在摸的是什麼?這是貨真價實的軀體,如果我不是真的你怎麼還會碰的到我?還有這個黑黑的叫影子的東西,你有看到這個鬼玩意兒嗎?」

  「不可能。」男人搖了搖頭,堅定的口吻卻帶著細微的顫音:「因為三年前日向翔陽已經死了。」

  分針與秒針在此刻彷彿陷入凍結,影山看著已經完全愣住的人,他再度開口:「三年前的一月你從三樓墜落身亡,許多人都參加了喪禮。」影山頓了頓,下一句話讓他的鼻尖一度染上酸澀,他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所以你不會是真的。」

  「因為你已經死了。」

 

  恍惚間日向已經抽開了手。

  「你跳的實在很高。你讓我想起以前認識的某個人。」

  「你,很厲害。跳得很高、反應能力也很好,你絕對有能力,為什麼要放棄這個機會?」

  「實在是太像了-」

  「因此你知道一切,選擇權在你手上,不管是要追尋過去或保住自己的性命。」

  橘髮的人緩慢抬起眼,無法言喻的眼神對上另一雙黑色的,剛剛男人的話又浮現在他腦中。

  所以你不會是真的。因為你已經死了。

 

  鏡子裡的人在盯著自己,那個人打開沒有底的大嘴,像是要把他給吃進去。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我得離開了。」日向持續張開著嘴,最後他只是吐出這幾個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得回到我該去的地方了。」

  影山聞言又上前幾個步伐,試圖將橘髮的人給挽留下。日向回以一條嚴肅的視線:「你可不能跟過來啊,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要轉身離去時,日向的右手被往後一拉,影山在他的手裡硬是塞了個東西,那是一隻黑色的烏鴉吊飾。「你這個失約的傢伙。」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

  日向盯著手裡的東西,他沒有記憶,無法知曉這代表著什麼含意。

  自己只能以最溫柔的方式笑了起來,朝黑髮的人揮了揮手,說出了最渺茫不定的一句話:

  「我絕對會記得你的。」

 

  他往下坡離去。

  月光照在臉上,要不是剛剛還感觸過人體的溫存,他肯定覺得現在的自己是死的沒錯了。

  像是做了一場荒誕卻又真實無比的夢,或許醒過來後一切便恢復正常,地球仍然自轉、月亮依然公轉,所有的事情他都記得,身旁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生活就是如此,從過去到現在、以及未來都未曾做出改變。

  但偏偏他不是。

  他甚至得隱姓埋名的生活才得以獲得安全。

  凌晨四點十一分。日向已經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只知道在看著手機螢幕時一片模糊昏花。

 

 

  菅原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他偏頭望了一眼,是谷地在群組發了通知:

  影山從國外回來了!

  灰髮的人饒有興趣的拿起手機,緊接著下一串訊息又跑了出來:歡迎回來!是山口的留言。

  菅原也同樣打了簡短的訊息問候,心裡隱約知道對方或許向隊裡喬了許久才得以在今天回來。六月二十一日,並不難以想像。

 

  在這三年的時間只要影山有空就會往烏野跑,但他從來都不會踏進體育館裡,只會待在學校外頭靜靜的看著。這是他一次偶然在烏野遇到影山時才得知的。

  這幾年裡影山在各方面都變了許多,但只有這件事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份。

  菅原將手機放下,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到電腦上,谷地在剛剛傳給了他之前翔太的錄像,而他也早已抓出了幾個以前高中比賽時的影片,他刻意挑了兩個較相似的角度將之疊合,得出來的成果讓他陷入另一層更深的思考-有可能嗎?完全一模一樣的動作展現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

 

  重點不只有肢體動作,就連兩個人的身形都可以被輕易對上,這些過多的巧合並沒有讓菅原感到驚喜,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反而讓人毛骨悚然,就像是時隔三年突然蹦出了一個與死去的人極其相似的替代者,這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說是穿越時空他或許還會有那麼一丁點相信。但這當然只是好笑且沒有根據的想像。

  他已經為這個過分重疊的影像沉思了有一個小時之久,會不會日向有個什麼所有人都不曉得的近親?因為崇拜自己過世的親人因而有了效仿的舉動?菅原蹙起眉頭,但這也不會成為為何兩人身形會如此相似的理由。

 

  日向與翔太的身上有太多讓人不敢置信的吻合,但就是因為實在過於雷同,這使的菅原一再的將問題給複雜化。老實說,他曾經有個大膽且奢侈的想法-會不會三年前日向根本沒有死亡?

  但是問題又來了,如果三年前日向並沒有死亡,照理來說這段時間他的身形也會有所成長,根本不可能會仍然像是三年前那樣的體態,現在的翔太就像是-像是跨越了那三年的時光,直接跳躍到了如今的2018年,並且還試圖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他沒有必要裝成別人,甚至與他們不再交集。

 

  簡直越來越像科幻故事了。菅原痛苦的喝完第三杯咖啡,他明天還得去學校教書,已經不能再繼續思考下去了。

  手機再次發出叮鈴一聲,菅原撐著眼皮,是谷地再次發出訊息:近期要再約一次嗎?

  菅原蓋上筆電,他反覆讀著這句話,忽然有一個想法閃過他的腦袋。

  如果要的話,這次約在市民運動中心如何?

 

  希望他的決定不會過於莽撞,但他目前只有這個辦法了-他想實際看看翔太是怎麼和其他人配合的,並且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如果是影山的話,他絕對不會有認錯的可能性。

  菅原也被自己會有如此的想法給驚嚇到,他像是已經認定了某種荒唐的結果,而自己試圖在為此找到證據和線索來證實這樣的推測是正確的。希望不是自己腦子燒壞了,菅原向翔太撥打了電話。

  隔了約有三十秒,直到對面傳出無人接聽的聲音菅原才將電話掛斷,他繼續撥了第二通,然而情況還是一樣。或許對方正在忙也說不定,他最後只好留下一封簡訊,期望對方能在這禮拜六來到運動中心與他會面。

 

  日向盯著已經響了許久的手機,知道他電話號碼的只有三個人,除了高橋以外就是谷地和菅原,而他現在不管是哪個人都不想做回應。

  自從早上四點半回到家後,日向只是簡單沖了個澡就回到房間開始埋頭大睡,他什麼也不想去思考、什麼事也不想做,需要的只有睡眠和讓腦子休息,肚子餓了也不想要進食,或許高橋在之後回來就會看到餓扁的他死在床上。

 

  凌晨所發生的事仍然佔據在他腦海,每當他閉上眼男人的臉龐和言語就會自動撥放出來,這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好幾次他以為自己終於要陷入夢鄉了,但隨即大腦彷彿接收到即將睡去的消息而故意傳遞出那些腦人的記憶,他就這麼來來回回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唯一一次最長的睡眠紀錄是兩個小時。

 

  突然他拉開藍色薄被,日向猛地盯住一旁的桌子,接著一把拉開抽屜開始翻找起他那已經殘破不堪的紙條-伊藤俊介,他怎麼就差點忘了這號人物?不曉得現在他如何了?日向撈起手機就開始撥打電話,就連傳過來的簡訊也沒來的及查看,他有太多事情想問了。

  電話首先傳出嘟嘟的聲響,就在日向以為這或許是通無效的電話時對面傳來了通話的聲音,他驚喜的從床上跳起,支吾著道:「伊、伊藤先生?我是日向!你最近都還好吧?」

  「一切都好,只不過你是因為碰上了問題才會打電話給我吧。」男人的聲音像以往那樣平穩,他繼續道:「就不用打招呼了,我們這裡仍然在處理你的問題,所以你依然處在不安全的環境裡,這是我得先告訴你的。」

  「安不安全不重要了。」自從他下定決心要知道自己的過去後日向就沒在安全這件事上多去思考。他轉了個話題詢問:「我想知道的是有關於我的死亡,這個你當初沒有告訴我是吧?」

 

  日向雙手捧著手機,對面好一陣子都沒有發話,是微弱的紙張摩擦聲才讓日向知道電話還沒掛斷。「你想起來了?」伊藤終於回覆。

  「還沒,這是從其他人那聽來的。」

  「看來這幾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

  「所以你要告訴我我的死亡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嗎?」他再次提問,只不過這次語氣更加堅定,「是你說過我有權力決定我是否要知道自己的過去。」

  「你說的沒錯。」伊藤頓了頓,「但我也得先說,接下去聽到的你也不一定會相信。」

  「但我必須知道。」日向再次宣告,對面給予的是沉默的認可。

 

  終於伊藤開口。

  「政府一直想知道可不可以利用什麼方法將人給延續到未來,設想一個人病了,然而現在並沒有足夠的資源或醫療設備去治療他,就會有人提出是否可以將問題給暫時延緩甚至暫停,接著到足夠去拯救他時再將之喚醒。」伊藤的語氣與他所說的話呈現截然不同的氣氛,他像是在講些什麼枕邊奇幻故事,但嚴肅的態度讓日向不覺得這只是玩笑話。

  「這就是我之前對你所說的實驗。而你為什麼會被捲進裡頭-我想原因很簡單,雖然我並不確定,但你很可能見到了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可能是他們實驗計畫的一小角,或者你剛好在事發現場擦身而過,所有事情都可以歸納為命中注定的巧合,但也可以直接說你只是非常的不走運。」

 

  伊藤見男孩並沒有要回話的意思,他便繼續說下去:「種種情況讓他們選定了你,一場世紀大騙局開始駛動,他們為你辦了一場葬禮,當然棺材裡的人是你沒錯,但你並沒有墜樓或者被車撞死什麼的,你純粹只是陷入假死狀態,接著在政府的名單上你會顯示為死亡,他們就可以藉機走後門將你給帶走並開始實驗。」

  「這個實驗原本已經被下令停止了-但你沒有辦法理解真正瘋狂和渴望名利的人,他們為了得到成果不會去考慮何其多的道德因素,並且據我們所知他們當時並沒有一個成功的案例。」

  「沒有成功案例是指-」日向終於開口,他感覺自己在冒冷汗,「那些人都死光了?」

  「這樣的實驗會成功本來就相當奇怪,而且若是成功了也並不是一件歌功頌德的輝煌事蹟,這是用人命替換出來的成果。」

  「但是-」

  「是的,他們最後真的得到了一個成功的開始。實驗第一階段以三年為限,那唯一成功的案例就是你。」

 

  日向倒抽一口氣,之前連接不上的片段倏地串了起來。「因此我們立即將你救出,因為第二階段就是十年的測試,沒有人知道那一階段會發生什麼事。」

  「天啊。」日向覺得捧著手機的手在發抖,「這些都是真的?」

  「都是事實,政府還有許多你不曉得的事,你不必為此感到驚訝,只需要慶幸自己還能活下來就好。」伊藤的語氣簡直冷靜到了極點,他最後補充:「但你的狀況仍不安全,似乎有人知道你還活著,需要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會把他們搞定。」

  「……如何搞定?」日向吞了一口口水。伊藤遲了一會才道:「去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謝謝您今天告訴我這些。」日向理解了對方話裡的意思,並沒有要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我們之後還能聯絡嗎?」

  「晚上的時候我會比較有空,有任何問題或出任何狀況都可以告訴我。」不知是不是錯覺,日向感覺這時伊藤似乎是笑著說話的,「我想在高橋那邊住還算不錯吧?你可以信任她,我們已經調查過了。」

  「調查?等等、你們知道我現在在哪?」

  「我們必須知道。」伊藤重複了一遍男孩先前所說的話,「就先這樣了,我還有事要忙,很高興你會聯絡我,保重身體。」

 

  電話中斷。在這十五分鐘的通話裡他獲取了一筆巨大的消息,雖然這是自己完全沒有料到的方向,但若是套上伊藤所說的解釋那麼就可以理解自己那三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了,往好處想他現在的確還是十八歲,這是不是某種意義上的並沒有浪費掉?

  -當然並非如此,這暫停的三年代表了他與原本周遭的親人和朋友產生了時間的隔閡,當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時只有他缺席了自己的座位,那些逝去的時光仍然存在,並且成為了日向翔陽三年的缺憾-他不曉得自己追不追得上去。

  日向放下手機,轉頭看向凌晨時得到的綴飾,突然想起了當時自己的話,那究竟會不會成為謊言也不曉得,他只是想彌補這消失的幾年、告訴周遭的人不用再擔心了,因為他一直都在。

  日向將綴飾丟入自己的背包。

  他必須追上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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