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的比賽也進入尾聲,最後是大介那一方取得了勝利,三個人互相擊掌,旁人也看得出他們的感情已經相當不錯了。

  在日向想著終於可以回家休息後一抹巨大的影子便罩住了他的光源,他順著映入眼中的球鞋抬頭往上看去,影山飛雄就站在他眼前,並且形成一股莫名的壓力,和前幾天遇到時所散發出的氣氛截然不同。

  日向看著突然過來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十秒之久,最後還是日向自己先開了口:「呃、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事要找我嗎?」

  「你還能再打一場嗎?」

  「什麼?」

  「跟我們一組如何?」

  「等等、你說什麼?」

 

  日向瞧見對方明顯暗下了眼神,似乎不願再多做解釋,直接將日向給提了起來。他轉向及川:「就照剛剛的隊伍如何?」

  「等等,現在是要再打一場的意思嗎?」日向試圖將抓住自己的人給拉開,但影山沒有要做罷的意思,他轉過腦袋,嚴肅的眼神望向抓著的人:「沒有錯,你應該還不累吧?」

  「人家看起來不想跟你一起打喔。」及川將雙手放到後腦勺上,淺笑著朝倆人走過來:「抱歉啊,你是叫翔太對吧?這個人從以前一直都是這樣自作主張的呢。」

  影山不滿的閉緊了嘴吧,他低頭就是一計銳利的視線,牢牢的盯住了日向的雙眼:「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打球?」

 

  等待的時間或許不長,影山卻比以往還要不耐煩的蹙起眉頭,並不瞭解自己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今天剛見到的陌生人如此耗費心神,只知道如果不把握這次機會的話或許就會成為他心上的小尖刺,不至於到非常疼痛,但不得不在意起來。

  看著被握住的人還遲遲沒有回話,影山咬了咬牙,他從沒看好自己的社交能力。然而就在要放棄之際,面前的人忽然大笑了起來。

 

  唐突的笑聲迅速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你-你笑什麼!」影山瞪著眼前已經笑到快要跪到地板上的人很是來氣,但此時他的腦袋居然只有呆子和笨蛋兩個罵人詞彙,現在還有外人在場,他根本沒法說出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直接-」

  「等等不對、抱歉,我只是-」話還沒說完,他的下個字很快就又被笑聲給淹沒,這次他笑得更誇張了,菅原也忍不住笑出聲,他看見黑髮的男孩笑到拭淚,「我只是-天啊影山先生,你的社交能力是這麼差的嗎?你都是這麼拜託別人的?」

  一直站在計分牌旁的谷地也被這一番話給頓時惹笑,她匆匆撇過頭,三年來敢這樣直接在影山面前豪不顧計說實話的人也沒有多少。

 

  「噗-哈哈哈哈!你們聽到了嗎?聽到那個小不點在對影山說什麼嗎?」及川完全沒有掩飾的放聲大笑,然而很快就被沒有表情的岩泉給制伏:「不要這樣笑,很沒禮貌。」

  「可惡-果真還是算了,既然你不願意的話。剛剛很抱-」

  「啊啊不對,我才應該抱歉,突然這樣笑起來。」日向抹去淚水,聲音再度回歸正常。他抬頭詢問影山:「只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很像他。影山再度皺眉,他可不能這麼說吧?

  「因為你有能力。」

  「你只看過我剛剛打得而已。」

  「我知道。」

  「就憑這樣?」

  「就憑這樣。」

 

  日向驚愕的哇了一聲,這個人的心臟比他想的還要大顆啊。但很快他就滿意的笑了起來,自己可是好幾次差點經歷死亡,要論心臟強度自己也不會輸呢。

  「好吧!我答應了!」日向伸出歡迎的手,影山遲了會才知道要回握住。「我可是不會認輸的喔!」日向沒有多想,這句話完全出自本能的從他嘴裡溜出,並沒有發現這樣的對話在其他人眼裡是如此熟悉。

  「我也不會輸的。」在對方沒有看見的角度,影山同樣笑了起來。

  「你們這兩個白癡是同隊的知不知道!」已經上場的田中笑著搓了下日向的腦袋,一波波強烈的回憶被沖了上來:「我叫田中龍之介,好好享受比賽吧!」

  「喔喔是的!叫我翔太就行了!」日向朝氣的投以一笑,田中頓時停住了動作,覺得這樣的表情似曾相識。

 

  介紹完隊友後,哨子吹響、比賽開始,日向站在後排左方,球從另一邊發起,在球被大力打出去的那一霎那,頓時間所有動作都像是被調慢了速度,不可思議的,日向只覺得現在的自己異常冷靜,他彷彿記得這個畫面,一切就像是錄影帶在重新放送,而他一幀幀的審視每分每秒,熟悉的人事物被排列成一個規則,他彷彿知到誰會先動作,人們習慣稱這種預知行動為默契。

 

  「大地前輩!」

  樸實剛毅。四個字成跑馬燈閃過日向腦海,而被叫到的人並沒有辜負期望的接下了球-儘管路徑相對專業選手仍然有偏差,但影山很快進行了補位,同一時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重重打了兩下,日向甚至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兩隻腳已經大步跨越了起來。

  助跑是跳躍時的翅膀。隱隱約約他想起曾經有人這麼教導他,全身上下的神經彷彿都在支撐他的雙腿,日向大力的蹬著地板,讓反作用力帶他起跳。

  沒有思考球究竟會不會傳過來,日向只知道回過神時球便已經停滯到他掌前,接著他毫不猶疑的揮下手臂。

 

  倏地一聲,球結實的落到了對面的地板。

  他的雙腿回歸地面,日向盯著逐漸滾出場外的排球,再轉向朝自己傳球過來的影山,他讀出彼此之間都帶著無法言喻的震驚。

  一時間場上沒有人坑聲。

  「你為什麼從那裡突然跳出來!」影山首先指著日向大聲喝斥,話雖是這麼說沒錯-但他為什麼就這樣傳球過去了!

  「為什麼球直接跑到我手裡了!」日向不顧影山的盤問,他帶著一副噁心的樣子看向自己的手掌,然而卻仍然無法掩蓋住神情上的雀躍:「天啊你這不是-超厲害的嗎!精準到我都覺得噁心起來了!」

  「你說什麼!?」

  「你可以不要一直生氣嗎影山先生!這是誇獎!」

 

  「等等。」月島已經將自己的眼鏡拿下來擦拭第三遍了,他很不想要覺得驚訝,但這個場景和對話,以及剛剛那個讓場上瞬間屏住呼吸的跳躍,實在都讓他憋不住自己蘊藏已久的心聲:「你們以前真的不認識?」

  「完全不。」影山頭也沒有轉回去,現在他其實沒有多少心思跟眼前的人辯駁,他只是不斷回想著剛剛翔太的一舉一動,那個姿勢和高度簡直-他都為他托球了三年,記憶上完全不會出現差錯。

  「那剛剛的速攻是怎麼回事!」田中也驚愕的加入了對話,比賽的焦點完全坐落在了日向身上,就連剛剛得下的一分谷地也愣著翻到一半。「你這傢伙不會是以前看過我們比賽吧?你上一場跟菅原前輩配合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這完全不像只打過一兩場的關係啊?」

 

  「不得了了啊。」及川悄聲往岩泉那邊轉去,事情似乎往他沒有預料到的地方發展:「剛剛那一幕,不管怎麼說都太像了。」

  話題到這日向才慢半拍的瞭解了為什麼現場的氣氛如此奇怪,他們似乎急於想瞭解什麼,卻又礙於一些疑慮和猜忌才不敢出口-他表現得太明顯了,但真正讓日向困擾的是他根本不曉得自己以前曾經說過或做過什麼,也就代表如果他無意間透露了根本就來不及補救。

  但剛剛的狀況有些特殊,以前都是身體先有所感知,方才卻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大腦搶先一步運作起來,有模糊的畫面烙印在他腦海,熟悉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

 

  「日向。」

  不知是誰說出了這個名字,日向反射性的循著聲音轉過腦袋,然而很快他便發現剛剛的呼喊並不是幻覺-是真的有人在叫他,而他還做出了回應。

  菅原只是淺笑,他的雙眼直勾勾盯著日向的。

  「你還記得他嗎?我之前跟你提起過。」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好像已經抓住了整個話題的方向,並且不管走向如何他都能控制得住。

  「怎麼突然-」影山不解的望向語氣逐漸嚴肅的前輩,此時他完全讀不出對方眼裡的情緒,然而就在他看向鎮靜的大地時,便忽然止住了即將要說下去的話。儘管依舊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能把視線轉回翔太身上。

 

  日向吞了一沫口水。

  「當然記得了,之前聽菅原先生說過之後就有去看一些相關影片。」此時他的腦袋趨近空白,就像是現在所道出的每一句話到了下一秒都會直接忘記。日向握緊拳頭,指甲都陷進了掌心,他感覺到現在的氣氛焦灼。

  「難怪你們的動作會如此相似。」男人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然而緊接著他的是另一道截然不同的語氣:「但是-難道是我跟你提起他前就已經先看過了嗎?因為你的動作相當標準,並且從一開始我和你練習的時候就是了,可是你剛剛卻說是在我說過之後才去看-」

 

  「你想說什麼。」日向睜大雙眼,平靜的表情和嗓音與他平常朝氣活力的樣子相差極大。然而影山卻對這副表情有印象,他知道對方此時被踩到了雷點。

  從剛剛的對話影山逐漸猜測到菅原試圖想要從翔太口裡逼出什麼話,並且照現場的狀況肯定不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或許是一個聯合起來的策劃,而他顯然沒有被邀請加入進去。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菅原收起笑容,谷地後退了幾步,並不是被此刻的氣氛給震懾住,她只是沒有把握自己能否承受最後的真相。她同時希望聽見自己所期望的答案,也同時害怕這些猜測全都只是一場空。

 

  「剛剛你做出反應了吧?」

  當菅原說出關鍵的一句話後,影山忽然就理解了剛剛所鋪設的對話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這樣的狀況-

  這是不可能的。他已經死了。那場喪禮和棺材裡躺的人都是貨真價實的,就像是前幾天自己所確認的那樣,不管再真實都還是自己的幻象,因為他已經不只一次經歷過了-每晚的夢境那人都曾經出現,他也好幾次都以為那是真的,但那終究只是以為,睜開眼睛後一切都會重啟,沒有他的世界再度運轉。

 

  「我、我不理解你在說什麼。」日向感覺到冷汗從脖子留下,接連幾個問題像骨牌那樣被推了出來:現在是說實話的好時機嗎?當他說出一切後又得怎麼做?知道真相的人會怎麼樣?會不會又有更多人遭到-

  菅原忽然嘆了一口氣。

  「好吧,忘了我剛剛那些話,很抱歉讓你感到難堪,只是覺得你跟我們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實在過份相像,相信這裡肯定不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覺得。」菅原環顧了一圈四周,他繼續道:「但我們都忽略了這樣把你代入成別人是一件相當失禮的事,真的很抱歉。」

  「也是啊。」大地也小聲嘆了口氣,雖然彼此只接觸了一下子,但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真的覺得兩人就這麼自然的疊合了起來,但那又怎麼可能呢?三年前他也是親眼見證了喪禮的那個人。

 

  氣氛僵持了好一陣子,眼看現在也不樂於繼續打下去,及川見狀便從網子另一邊跑了過來,他歡樂的語氣又迅速激活了空氣:「好了好了,忘掉剛剛那些事吧翔太同學,很抱歉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其實我也是共犯之一,要不然我今天根本不會想要來跟你身後那位臉超臭的人對打。」

  「說話注意點,及川。」

  「岩醬你是我媽嗎?」

  「今天就當作是重新認識翔太君的日子吧!」見氣氛已經比剛剛和緩了許多,谷地便從計分板旁跑了過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下臉頰:「我在第一次見到翔太時其實也覺得你們兩個人很相像-到了現在其實也還是這麼覺得!但果真這麼想有些太離譜了呢……總之-」

 

  「那個人,很重要嗎?」

  「咦?」

  日向環顧著外人已經散去了差不多的運動中心,他又再問了一遍:「因為你們很常提起他,所以我很好奇,那個人有重要到讓你們不斷提起嗎?」

  「重不重要是說了旁人也不會理解的吧。」原本一直沉默著的月島突然發話,此時山口也露出了堅定的表情,日向理解了這似乎是個不可侵犯的領域。

  他再確認了一遍眾人的表情,忽然有些釋懷的笑了起來,三年都過去、還已經發出了死亡消息,日向不理解都到了這種地步怎麼還會有人想要對他做如此沒有科學根據的猜測。但也是因為如此,他完全知道自己是被如何看中的了。

 

  而他無法辜負這樣的心情。

  「等我一下下!」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眾人都愣在了原地,日向轉身跑向牆壁並且拎起背包:「先去個廁所!」

  菅原睜著眼睛,他看了一眼突然跑開的人,又回頭望向還真的乖乖待在原地的大家,忽然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讓他不得不提出疑問:「等等,就沒有人覺得他會逃走嗎?」

  大地是第一個接收到訊息的人,他喊了聲對喔才發現菅原說的有道理,就在要跟著前去時橘色的身影已經從眾多視線下走出。

 

  「我才不會臨陣脫逃好嗎?菅原前輩。」日向抱著包包朝菅原叫了幾聲,終於卸下喬裝讓他輕鬆了許多:「只是拔隱形眼鏡和拿掉假髮需要時間,我又不能直接在這邊-誒等等你們不要衝過來-」

  「我沒有看錯吧。」月島今天第四次擦拭起眼鏡,鎮靜的表情也難以掩蓋他起伏的語氣。山口只是深吸一口氣眼淚就從臉頰滑下,他邁起雙腳就往橘髮的人跑去。

  「天啊。」及川難掩顫抖的聲音,他來回望著已經擠成一團的人群和身旁的友人,在確認了岩泉臉上也同樣震驚後才瞭解自己並沒有看錯:「所、所以-爽朗君的假設都是真的?我的天-」

 

  在充斥著哭喊和叫喊聲的現場,日向看見一個人影從後頭努力將其他人給一一撥開,那是影山飛雄、表情非常不爽的影山飛雄,日向立刻機靈的從地板上竄起並連連倒退了好幾步,總覺得以前的他們似乎也常常上演這種戲碼。

  「呃、影山-」日向試圖先發制人。

  「所以那一晚,都是真的?」先發制人失敗,影山冰冷的語氣讓日向打了個冷抖。

  「這我可以解釋-我是有隱情的-」日向已經退到不能再退了,他背靠牆壁,求救的眼神拼命投向圍觀的人,然而對方不留下任何空隙、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相當反差的,他的語氣接近哀求:

  「告訴我,這三年裡你都去做了什麼。」

  他逐漸收緊力道。

 

  在喜悅的氛圍之外,這同樣也是現場所有人的疑問,只是尚未有人想要將這樣美好的重逢給打破。

  日向愣了一會,他從自己的包包抽出高橋家的鑰匙:「運動中心要關了,反正明天也是假日,我們換個地方聊要不要?」

  不習慣如此冷靜的話語從熟悉的人口中說出-影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時隔三年,高中時的記憶像是有某些部分失了幀。

  「我會告訴你們一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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