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性轉注意

 

 

  好久以前,母親帶他閱讀童書。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即將娶親,母親說。這裡有身穿白色珍珠禮服的金髮女孩、肩披寶藍絨毛披肩的褐眼女孩、手攜紫色蕾絲花傘的粉色薄唇女孩,母親又說。

  而當時他只是歪了邊腦袋,有肉的食指伸向最右邊不起眼的女孩,看起來只是為了伴隨進城的短髮女僕。

  「那麼她呢?」

  年幼的他這麼說。

 

  他不是沒有歉意的,影山飛雄想。最一開始得知日向翔陽是個時的確愣了一下,但更多的心情是那又如何?她還是能照樣打球、她還是個運動神經發達的人、她也還是個靈活和爆發力強的選手-雖然身高和技術方面都差了點,但前者如果可以用跳躍能力補足、後者靠勤勉練習增加的話那就沒有大礙了吧?

  他的確如女孩所說設想得過於簡單了些。

  「才不是這樣的呢,影山飛雄同學。」當時他們只是又一次午休時間約出去練球,日向在地上做著拉伸,此時影山才有一點意識到這是屬於女孩子的柔軟,「因為這樣的身體,要付出的可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努力呢。」

  「沒有一件事是不需要努力的吧。」他一手拎著排球,一手將已經吸光的牛奶壓扁,遲鈍的往天空望去,「這世界上不也很多人在努力嗎。」

  「……如果你在學習上也這麼有上進心就好了,我感覺到月島會這麼說。」

  「廢話這麼多還不如趕快來練。」

  「好啦我這不就起來了!話說我是在等你把牛奶喝光好嗎!」

  似乎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注意到女孩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和創可貼。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得知對方只要有空就會跑去之前練習戰過的烏野町內會打球。

 

  在與音駒的那場對戰中,有股不知名的情緒在日向認出了對面的二傳手時攀升上來,然而先行動起來的卻是月島,他不曉得自己是否看走眼,但那道眼神與自己相似。

  影山飛雄永遠不瞭解為何他們倆人最終都會以互相嚷嚷做結,他其實也想好好說話的,但腦袋和嘴吧就是這麼不靈光,而他也深信女孩的腦袋和嘴巴肯定也和他一樣不靈光,因此他們之間最平和的時段似乎就只能是兩個人都在打球、或其中一方在打球時才能發生。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日向以女排隊員的身分與另一邊比賽,他雙手塞進黑色運動衣的口袋,發現月島也和他做了同樣的動作,然而此時他們誰都沒說話。影山只是盯著球場,視線順著橘色身影跳起又落下,他想這一邊如果換成自己的話那肯定會讓她發揮得更好,他又想如果這時使用當時三對三的快攻肯定會給對面來個下馬威,他想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到最後濃縮省略下來的字詞讓影山都不敢相信。

  她為什麼不是他的。

 

  當女孩在觀眾席上朝他吶喊時這樣的情緒更加強烈了。

  那樣的情景很好笑,他是被斥責的那一個,他也的確在收到日向的大吼時想立刻吼回去,他想他是生氣和憤怒的,但他沒有將這些情緒宣洩出來。尤其在對方朝球場喊說這是一場精彩的比賽時,他感覺自己聽見了不可能會出現在那傢伙身上的情緒,但他沒有抬起頭來,因此他不會曉得。

  在之後,日向翔陽已經從觀眾席消失,她大抵是被誰給架出去了。他們是在場外一座矗立在地的水龍頭旁撞見的,更準確來說是影山瞄準了身影才邁步前往,大地沒有阻止,而月島只是看著。

  她蹲在那裡洗臉,動作大力到幾乎要讓她整身衣服淋濕,影山喂了一聲,在瞧見女孩準備要把腦袋對準噴灑的水龍頭栽去時影山終於一把抓過她的肩膀,橘色的眼睛沒有閃避,她只是直直盯著他的。

  -沒有哭,他不曉得為什麼蹦上他腦袋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會幫你贏回來的。」

  沒頭沒尾的,日向說完便轉身離開,影山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要抓住對方,因為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置在半空中,卻什麼東西也沒抓著。

  歸隊時他走在後頭,在他前面的人頭也沒回,但月島以對方能聽見的聲音道:「那傢伙哭了嗎。」

  影山遲了一會,忽然意識到以前從沒想過的兩個問題,很快他只是瞇了下眼。

  「誰知道呢。」

  月島終於轉過腦袋,他好似嘖了一聲又快步離開。

  影山飛雄今天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同時也瞭解了抱持這樣情感的人,似乎不只他一人。

 

  然而確認了自己喜歡的心意無法讓他感到釋懷,相反接踵而來的問題讓影山差點發生適應不良的問題,首先他知道女孩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異性來看,她認為這是普通兄弟或朋友間的互動,她也完全不在意和一群臭氣熏天的男孩子相處,她更可以忽略自身的性別自然而然的跑進男廁,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好幾次他在廁所撞見女孩,緊張的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但最讓他苦惱的大概還是日向翔陽的交際能力,雖然她本人完全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過喜歡的情感(至少就影山所知),卻不代表別人不會對她有其他想法。

  而目前他已經知道其中一人就是那戴眼鏡的傢伙了。

  「所以我說為什麼我們合宿的地方這麼近!日本這麼大為什麼偏偏選東京!還偏偏是那樣的郊區!」後座的人終於忍耐不住,影山抓住前座的椅背大聲抱怨起來,日向同樣不甘示弱的回應:「不要以為表現良好的只有你們男排!我們女排也是有獲得學校給的補助金的!況且東京有這麼多強豪不早點對練把握機會怎麼行!難不成你這傢伙又想要給我偷跑!」

  「誰給你偷跑!明明現在是你比我多一分吧!放學假日偷偷跑去練習的也是你吧!話說我也知道你在哪個地方撞見及川那傢伙了,從現在起不准和他見面!他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夠了不要再吵啦!你們是磨合期的小兩口嗎!」田中冴子一個甩尾,頓時倆人立刻往左側的玻璃窗撞去,影山很快抓緊安全帶重歸原位:「不、不是這樣-」

  「不是喔冴子姐姐!」日向睜大橘色的雙眼,分外誠懇的解釋:「我完全沒有想要有喜歡上誰的打算,影山也只是有一點孽緣的笨蛋朋友!」

  「笨蛋朋友……」黑髮的二傳手直直愣了好幾秒,忽然間冴子放聲大笑,情緒太過激動她都差點握不住方向盤,「笨蛋朋友啊!很好!你們倆可好玩了!」語畢她再度一個大轉彎,這次眾人紛紛往右側跌去。

 

  日頭接近地平線,世界與天邊的雲都染上橘黃的色調,此時體育館的門被用力打開,黑尾喔呀了一聲,「這是不是那個啊?主角都是最晚到的那種感覺?啊,只不過裡面還混著一個-」

  「是翔陽。」研磨難得微微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變回細長的模樣,「為什麼她會在-」

  「你這呆子跟著我進來做什麼!」

  「啊!對啊!」日向恍然大悟的大聲回到,隨即她豎起食指,直直指向影山飛雄:「給我努力點啊!不然很快我就會超越你了!」

  「嗯嗯嗯?是誰啊是誰?我聽見相當陽光可愛的聲音!」梟谷的主將停下手邊動作朝門口望去,像是一隻好動的貓頭鷹那樣竄動脖子,然而左顧右盼只看見一個臉很臭的、穿著什麼二傳魂的傢伙朝自己狠狠瞪來。「咦!不要告訴我那樣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

  「並不是,你專心點吧。」赤葦扭開水瓶的蓋子,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的確撇見一頭橘髮像風一樣迅速晃過又離開,「……應該只是誰的親戚吧。」他憑著記憶推測,看起來像男孩子卻也沒有進來,同時那樣的身高-他得老實說那並不利於排球這樣的運動。

  「誒-還以為有可愛的後輩進來了呢-」

  研磨聞言朝梟谷的地方看去,接著又轉向烏野的二傳手,他忽然露出一陣厭惡的神情,很確定剛剛臉很臭的二傳手朝自己瞪過來了。

  看來開始有人意識到了啊。

 

  東京的合宿是拋下過去、向前進化的時刻,如果他們進一步感受到對比賽和排球的悸動和熱誠,那是理所當然的;又或者感受到對自己深深的不足、那樣無法忍受的不滿以及想要前進的慾望,這更是理所當然的。

  男女合宿的位置相近,兩邊同時跑的田中冴子清楚見證了這樣的狀況。

  「吶,你們聽說了嗎,好像女排那邊也陷入成長的發育陣痛期。」二年級的各位圍成一圈坐下,田中頭頭是道的說著,可惜他壓低的聲音仍然無法被輕易忽略,耳尖的菅原皺著眉、撥開了西谷和緣下坐了下來,「什麼啊你們在亂說什麼?什麼發育陣痛期?是什麼意思?」

  「啊哈哈這個菅原前輩,這是我從姐姐那裡聽來的啦,就是我們現在影山不也-」

  「噓閉嘴田中!」一個手起刀落,菅原立刻往後輩的嘴吧摀去,同時間影山也拉開了寢室的門,以相當古怪的神情望向肢體極度不協調的前輩們:「……抱歉,我做了什麼事嗎?」

  「沒沒沒沒有!」菅原哈哈笑了兩聲,並且用力拍了下田中的腦袋,「倒是你們趕快給我休息,明天不還有一堆練習?」匆匆忙忙將眾人給趕上了床鋪,菅原將燈關上後便小心翼翼推開了房門,在外頭的是主將大地。

  他們眼神互相交換,決定往交誼廳走去。

  「他們,吵架了吧。」先開口的人是大地。

  「是啊,真的不曉得為何待在不同隊伍都還能這樣吵起來。」

  「是因為理念不合吧。」菅原比出食指,這代表了他們隊的二傳手,「應該是昨天吧,日向似乎和影山說了一些話,根據田中姐姐所說似乎是日向認為影山應該留給隊友們一些通融的餘地。」接著他再比出中指,這是女排的副攻手,「然後日向則是被影山訓斥她爛到爆的球技不需要自己的意志,記得女排的二傳是個個性和影山有點類似的人,雖然技術沒有像影山那樣做到如此精準,但至少是有一定水平的,因此也才能將日向的力量發揮出來。」

  「這樣啊。」大地搔了搔腦袋,他們停在了樓梯口,並沒有踏進交誼廳,「嘛,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離開的同時,研磨從二樓走了下來。

 

  爭執就在短暫的從東京合宿回到烏野的當晚爆發了。

  「我說過了!以你現在的狀況只要先依賴他人就行了!不需要你的意志!」

  「這樣下去的話我就永遠無法進步!我得強大到可以靠自己來戰鬥!」

  谷地看見如此情況差點沒傻住,她先是支吾叫了幾聲,隨後才往外頭跑去請求支援。

  是田中和道宮拉住了他們倆人。

 

  回程的路上日向走在前頭,谷地只是雙手抓著後背包的肩帶,她有什麼話想說,但不曉得怎麼開口。

  雖然作為男排的經理,她卻與日向發展出了一段情誼,或許源自於少女都會帶著影山來向她請教功課上的問題,也因此她們逐漸靠近、說開話來,她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而也是。

  「抱歉,讓你看見那個樣子。」她牽著腳踏車,緩緩的開口,「你會急著回家嗎?有些事想和你聊一下。」

  她肯定的點了點頭。

 

  她們來到了一座公園,晚上根本沒有人在這兒溜達,或許對兩個少女過於危險,但日向翔陽的存在讓谷地忽略了這點。

  她將腳踏車停放在長椅左側,接著倆人坐了下來,日向盯了好一陣子的天空,良久才終於開口:「谷地,你覺得我是女生還是男生?」少女很是認真地盯著她,谷地半張開了嘴,迷迷糊糊的記憶跑進她的腦袋,她曾經聽聞過清水學姐略略帶過日向的狀況,她也的確從少女身上得到了一點可以佐證的資訊。

  也因此如此簡單的問題放在日向翔陽面前卻困難無比。

  橘髮的人忽然鬆下肩膀,眼神同時柔軟了起來:「抱歉,問了你奇怪的問題,想也知道一般人都會說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子吧,雖然我的外表看不太出來,但依生理狀況的確就是女性。」

  她半張著的嘴緩慢閉上,不知為何谷地為自己無法答辯出來感到愧疚。

 

  「我和你說一個故事,是小時候媽媽常和我說得一個童話故事,但好像也不是多小,大概小二的時候吧,」像是突然來了興趣,日向開始娓娓道來,「主要就是有個男士要娶親了,現場有很多穿得花枝招展的美女,她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魅力和值得被吸引的地方,但我永遠都不是將那些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

  「……你是更喜歡那些穿著樸素的女孩嗎?」谷地疑惑問到,日向笑著搖了搖腦袋:「都不是,很好笑的我完全不將那些女孩子放在眼裡,我永遠只注意那個在最左邊的男孩,我想當時的狀況如果更詳細的去做分析,大概就是我下意識的想成為男孩子吧。」

  谷地為日向的話思考了一會,忽然她無心的問到:「那麼為何會想成為呢?畢竟你剛才的說法不是指一生下來就覺得自己應該是男孩,而是-啊抱歉,我會不會問得太多了?」她自動打住發言並摀住嘴吧,緊張的看向神情有些呆滯的女孩,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我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一時就說出了那些-」

  「不需要道歉。」忽然日向抓住了谷地的雙手,她顯然不曉得自己正在出力,然而緊接著她只是緩慢放下,視線再度回歸天空,「你抓到重點了。」

  谷地感覺到胸膛中有什麼東西重重跳了一下。

 

  「我和影山吵架的原因其實也包含這個,而我沒有將所有的事都告訴冴子姐姐。起初他只是覺得憑我的身高和能力還無法做到那麼多,但不曉得為何之後就談到了性別-很突然吧?我也記不太清楚為什麼了,好像是因為他覺得我太不會保護自己或太大意了?還是因為什麼?啊我真的不曉得-但他為什麼需要擔心呢?我從以前就是這樣活到現在的啊,我活得很自在、很快樂,沒有因為我認為自己是男-」

  忽然一包衛生紙遞到她面前,日向低頭凝視了一會,再抬頭看向谷地時眼裡的淚珠已經嘩啦啦流了下來。「日向就是日向。」谷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才發現她也不曉得在什麼時候流下眼淚,「男生還是女生什麼的,一點也不重要啦。」

  日向接下衛生紙,但也僅僅只是接下,她的視線仍然模糊不清,然而這對現在的她很好,最好什麼都不要看這麼清楚、記這麼清晰。

  「谷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再像她自己,就好像睡眼惺忪時那樣呢喃,她甚至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口,更沒有思考接下去要說得話。而被叫到的女孩只是抬起腦袋,她左手和右手交替擦拭眼淚,試圖專心聽清楚對方究竟要說些什麼。

  然而那一切只是徒勞。

  「你知道日本有一段時間,常發生女童被拐的案件嗎。」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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