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你好，節操再見。

上部曲

15

　　只有她一個人是不夠的。在和動物學家及記者助理道別後，清水暗暗下了如此結論。

　　她回到書房，外頭已經下起零星雨點，清水將兩側的窗簾拉上，在桌上點起了燈。如今他們各自的工作已經逐漸成形，雖早上她還在和日向討論法案的事情，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找齊證據，因此動物學家明天就會啟程前往貧民區－這還是讓她有些擔心，雖然她知曉日向擁有目前人們還尚未瞭解的力量，但也因此她才更為擔心，那裡人口混雜、危險四處環繞，也許日向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他若真的使用了魔力不保證會不會有什麼消息流通出去，那才是最為尷尬的局面。

　　但她這邊的狀況也不樂觀－清水清楚知道身為女性要在政治上取得力量和聲音有多麼困難，因此她除了找到那些同樣與她境況的女性作為鐵證，她還需要可以支持她們的貴族，但誰又會做這些事呢？那大抵是精神不正常或認為自己生命太長的人才會去做這種閒事。

　　清水陷在墨綠色的坐墊上，雙手握緊，緊緊咬住下唇。

　　雨越下越大。

　　日向濕淋淋的走入帳篷，他甩了下腦袋，將黑色的風衣一併卸下，「來跟你們道別。」日向的話簡明扼要，卻不知太過省略讓動物們驚叫起來：「什、什麼？你不是昨天還說要帶我們去大屋子！」苔原狼崩潰的嗚鳴起來，奇異鳥和雪鴞也都拍打著翅膀，「對啊對啊！怎麼今天就說要道別了呢！」白色的貓頭鷹叫喊著，日向立刻皺起眉：「不是啦！我不是之前和你們說過我要去一趟貧民區？」

　　「你要去貧民區？」黑豹甩甩耳朵，牠有些驚愕的表情明述了從頭到尾都在專心聽著：「不行，那裡太危險了。」

　　「這些話我都聽多少遍了－話說你這傢伙雖然嘴吧不說但其實很擔心我吧？每次我要幹嘛你都要阻撓我！」回話的同時他迅速打了一個響指，身上的衣物和頭髮便瞬間蒸乾，「而且我可是巫師誒？我不認為要攻擊我的傢伙可以順利做得到！」

　　「那更危險了。」白獅眨了眨眼，語氣緩慢且穩重的說著，「你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我會在使用魔法前就把他們搞定。」在面對如此有威嚇性的動物日向還是乖乖坐正下來，隨即他又無所謂的說到：「不然我們定個時間好了，如果我沒有在一個禮拜以內回來你們就忘了我吧。」

　　「什麼鬼東西啊！」影山半咆哮著，牠知道動物學家在除了專業以外的部分腦子都有點不好使，但牠還是第一次見到連生命都可以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的人，「你到底是腦子哪裡出了問題！」最可笑的居然還是牠最後只能濃縮成這一句。

　　「又開始對我人身攻擊！」動物學家也跟著回嘴，石虎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哀號，美洲獅反倒笑了起來，「我真的會保護好我自己的啦！我兇起來可是連我自己都－」

　　「你去那邊的目的是什麼？」獵豹忽然打岔，日向先是往右轉了腦袋，才發現動物在自己的左後方，於是他有些傻氣的轉了一圈，「要找誰？又或者你想要得到什麼資訊？」

　　「阿普頓，」日向篤定的道，注意到名字一出立刻有幾隻動物倒吸口氣，他忽然自豪的笑了起來，「我要去找獵人阿普頓，之前在第一市場打聽到這個名字，因此我想直接去拜見他。」

　　「所以你已經知道他和歐格登的關係了？」

　　「歐格登？」日向蹙起眉頭，疑惑的歪了邊腦袋：「他是誰？和阿普頓有什麼關係？」

　　「他組織著一個非法商隊，近年來開始狩獵獸人，我們有些人就是被阿普頓轉介過去的。」獵豹清楚解釋著，此時日向卻為他們彼此能正常對話而感到欣慰：「這個情報真的是太有用了，幸好你有告訴－」

　　「為什麼要說？」另一隻在斜對面的動物站起筆挺的身子，牠黑色的眼珠子瞇成細細一條直線，「你不是從以前到現在都不希望人類來打攪你嗎？為什麼這個時候卻又要告訴那傢伙這些訊息？」

　　「我的確不喜歡人類隨便闖進我的生活。」獵豹也同樣瞇起雙眼，語氣卻輕快的像是要哼起歌來，「但如果他會因此消失不見不是正合我意嗎？」

　　「喂。」一道陌生的聲音從日向腳邊響起，他低頭往腳踝處看去才發現說話的是貓頭鷹，然而牠的聲音低沉，不像以往朝氣又有活力，「雖然不曉得你之前經歷過什麼，但你的態度讓人有點不舒服啊。」

　　「太奇怪了，當初說願意承擔任何風險又隨意闖進來的是這位人類吧？」獵豹斜眼瞄了眼，像是帶了針的刺蝟，「現在我也沒有要阻擋他的意思，甚至提供給他需要的資訊，我不瞭解這樣有什麼不對的。」

　　「可以了。」白獅終於出聲，語句裡明顯帶著責備，牠迅速掃過幾隻動物，最後眼神堅定的望向人類：「雖然我並不是由阿普頓帶進來的，但仍然有聽聞過他的消息，如果你真的要去尋找他，請務必多加小心。」白獅頓了頓，隨即又在後頭補充：「其實我並不希望你前往，那裡實在太危險，再加上阿普頓完全不是什麼正常人，如果你在那邊出了什麼事會帶給我們極大的內疚。」

　　「還是你要偷偷帶上我們其中一個？」雪鴞搧了下翅膀，咻咻地跑到了動物學家腳邊，他蹲下身子將鳥類置到手臂上，「嗯－雖然聽起來好像還不賴，但我覺得應該不行。」日向抱歉的笑了一下，順帶用另一隻空的手順了下動物的毛，「就儘管放心吧，我說真的，一下子的事而已，況且現在再怎麼擔心也都無用，因為我勢必得去一趟那地的。」

　　「那務必得多加小心。」白獅微微低頭，看起來好像在向人類道謝，在一旁的奇異鳥同樣開口：「人類，如果有發現哪裡不對勁就早點放棄吧。」

　　「不要用好像我真的會放棄的語氣對我說話。」動物學家瞇眼瞪過去，隨即像是想起什麼般，從皮箱裡扔出了好多顆水果，「吃吧，未來幾天沒有辦法來看你們，不曉得你們會不會吃得好，要好好等我回來喔。」

　　「你是這裡誰的媽媽嗎？」有些尖酸的口吻從他腦袋上傳來，白馬似乎細微的哼了一聲，但仍然低頭咬走了一顆蘋果。「……有清洗乾淨嗎？」緊接著過來的是果蝠，牠用兩隻黑色的翅膀緩慢滾走一顆葡萄。「有啦你們吃個東西怎麼意見這麼多，再說我就要把食物帶走了。」

　　「等等等－至少先讓我吃一點－」苔原狼立刻衝了過來，在食物旁轉了幾圈像在逛水果攤，最後牠叼了一顆橘子到日向手中，動物學家愣了一下，眼裡忽然竄起感激的流光：「怎麼，難道你是要給我嗎？」

　　「並沒有，可以幫我剝開它嗎。」苔原狼堅定的坐下，眼神真摯的望向人類手中的食物，日向嘴角頓時下滑，不曉得唸了什麼東西，但仍然將水果剝開塞進動物嘴吧裡。

　　離開前他硬是將一顆梨子塞進黑豹口中，然而動物似乎不想領情，牠嘴吧死死的上下咬緊，日向兩隻手臂奮力想要敲開對方的大口，終於在亮出獠牙時將水果塞了進去，動物學家立刻又將嘴吧闔上，有些氣憤的喊到：「你這傢伙最難伺候了，我不曉得你在跟我賭什麼氣，但給我吃下這些東西，給我吃就對了－」日向強硬的態度一點也沒有比黑豹要弱，夜晚的落幕停在兩個不斷較勁的身影。

　　很快月亮降下日頭升起，出發前日向確認了一遍行李，他只有一個後背包和腰包，身穿輕便的亞麻色布衣，藍寶石綴飾被他塞進了衣服內側。

　　從他家前往貧民區會經過棉花帶，此次旅程他不打算駕馬，坐騎在那兒實在過於顯眼，然而說實在的他身後的背包就已經足夠奇怪。

　　也因為沒有馬匹的緣故，他已經和一個商隊談好了條件，阿爾瓦先生會成為這次他旅途中的嚮導，能夠和他有所聯絡也是日向的一大幸事，畢竟會開往貧民區的商隊本就不多，要有所保障的更屬於稀少－但與其說是商隊，或許行走的慈善家更適合他們的稱呼，阿爾瓦的出生正是在貧民區，而後他前往第一市場開始進行買賣，在經過一連串故事和波折後在當地建立了不錯的人脈和資金，也因此他成立了一批商隊，每兩個月都會回到家鄉進行一個禮拜的慈善買賣，當地人用他們可以供應得起的食物或物品來以物換物，又或者交給商隊收購，除此之外阿爾瓦商隊也會定期攜帶一些專業人士到當地做學術傳授，這樣的氛圍讓史都華德帝國的貧民區相較其他地區是要安全上一些些的－但它仍然是個不可忽略的危險之地。

　　「很高興您願意加入我們的商隊。」男人年齡將近四十，正值壯年的阿爾瓦身材壯碩強健，他下巴留了點小鬍子，藍色的眼珠子爽朗的盯著日向。動物學家回握住對方的手：「我也很高興可以和你們一起過去，這是我最大的榮幸。」

　　「哈哈！您這麼說就太超過了，我們商隊以前可從沒找過多少個具有寶石這樣國家認證的人才，更不要說您是藍寶石了，還主動向我們提出跟隨請求，甚至不希望拿任何回報－唉呦說到這又不好意思了，您怎麼能什麼都不收呢？」

　　「真的不用，就說是出自於我的意願，我還要謝謝你們帶我過去呢。」日向搔了下臉頰，他轉了圈視線，瞧見商隊要攜帶的貨物和人員都已經到達的差不多，阿爾瓦見狀立刻朝著大伙中氣十足的道：「夥計們做最後一次檢查，確定該帶的東西都有帶上，差不多後就上馬！」男人發號完便領著日向來到最前方的馬車，商隊總共五列，中間三列都是擺放貨物，而最後一列被灰黑色的布掩蓋起來，瞧不見裡頭是什麼。「好奇最後一列嗎？」阿爾瓦看出了日向的眼神，他笑著指了指佩在自己右側的劍，裝作什麼重大機密悄聲解釋：「裡頭除了放一些雜物和日用品，還是“這個”的人才。」日向聞言只是回頭望了一下便上了馬車。

　　一路上沒有什麼阻礙，道路順暢平坦，他們就這樣說著話便聊到了晚上，據阿爾瓦所說之後的路程只要花上一天便能到達，但夜晚到貧民區仍然有些危險，因此他們會分開成兩個半天前往，明天下午會直接在棉花帶附近的村莊歇息。

　　今日所要歇息的地方是巴巴蒂恩鎮，雖值夜晚但這一帶仍然燈火通明，可以看見許多人還在店家外頭喝酒聊天，甚至仍然有人在進行貿易，「這裡的安全程度超乎我的想像。」下了馬後，日向稀奇的環顧了圈，只差沒有上前和那些人一同聊天。「剛開始來到這裡也讓我意外，但就如你所見，人們在這座城鎮中很是安心。」阿爾瓦回覆。

　　「我能夠去四周看看嗎？」日向詢問。

　　「那帶上他吧。」阿爾瓦指了指最後一車，一位披著深黑斗篷的男人同樣下了馬車，他的頭髮似乎比一般的亞麻色還要再更深和灰黑，然而在他踏到陸地、撩開連帽時，從房屋內透出來的火光仍然使他渾身的黯淡色調柔和了些。「他是我們雇來的傭兵，負責這次旅途的安危，如果要隨處走走的話請他跟著你吧。」男人說完便朝尾端招了招手，馬車很快帶著貨物進到廂房，他朝反方向走了過來，「什麼事吩咐嗎？」

　　「我們這位好心的學者想要看看夜晚的巴巴蒂恩鎮，你能跟著他嗎？」

　　「是的。」傭兵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視線很快坐落到日向身上，「您好。」他短暫的問安，日向只朝他笑了一下，「我叫日向翔陽，趁著外頭還熱鬧趕快出去晃晃吧。」

　　在他們離開休憩站、以及阿爾瓦的視線範圍外之後，日向才重新開啟話題：「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我們大多不公佈真實姓名。」傭兵遲了會才開口回應，「因此如果您要呼喚我的話，可以喊我的代號“Jubatus”。」

　　「“Jubatus”。」日向若有所思的唸了一遍，他撇頭朝傭兵開了個玩笑：「那看來你的行動相當快速？」

　　「不敢當。」並沒有訝異對方會曉得其中的意涵，日向推測這位傭兵先生早已知曉自己在動物學上有所研究，「你不用這麼拘謹啦，我知道你跟過來的真正用意。」

　　「我是來保護您的安全。」

　　「這的確也是其中一個。」日向看著路邊的攤販，除了稀奇於晚上仍有食物可享用，更感嘆飄出來的香氣十足佔據了他的鼻腔。他盯著一攤似乎是各式肉類的燒烤，輕鬆的像是出來郊遊：「只是這個任務建立在我是不會傷害你們的條件下，所以你就直說你是來監視我的吧，要吃烤肉串嗎？」

　　“Jubatus”為動物學家上下不合邏輯的話語皺了下眉，傭兵最後搖了搖頭：「不用了，晚上我想不應該攝取過多這類型的食物。」

　　「那麼這個呢？好難得啊居然可以在史都華德帝國內看到飯糰！」

　　「……這個應該可以。」

－TBC－

※地名註解：

1.巴巴蒂恩鎮：日向和商旅第一晚來到的過夜城鎮，夜晚仍然燈火通明，許多商隊或商人都會來此地進行貿易或休息。

※角色（原創）介紹：

1.歐格登．杜波瓦：名字從獵豹口裡說出。似乎經營著非法商隊，近年來開始捕獲獸人，和獵人阿普頓有關係。

2.阿爾瓦．吉奧達諾：日向本次旅行所跟隨的商隊。為人豪爽親切，出生貧民區，因此在事業有成後仍然想為家鄉付出心力。

※角色（原作）介紹：

1. Jubatus：Jubatus只是作為代稱傭兵的名字，尚未曉得真實姓名。是阿爾瓦在這次旅行中所雇來的傭兵。

※下集預告（上部曲 16）：

　　清水握緊繫在腰旁的銀色利劍，她和自己直呼冷靜，「老闆，」似乎沒有辦法，她的口氣仍然讓有些年邁的男人嚇了一跳，「請給我一匹能力最好的馬。」

　　「最、最好的－」老闆被熾熱的目光給瞪得一下子說不上其它話，隨後他往身後左右兩邊掃去，「是這樣的小姐，我想這裡可能沒有適合女性的，如果是要您口中所說得“最好”－」

　　「我再說一遍。」女性的語氣降到冰點，雖然身高上較男人矮小，然而微微抬起的臉龐讓她好像正俯視著地上的男人，「給我一匹、最好的、馬。」

－0808（六）釋出－

※作者吐槽：

故事終於來到一半了！各自的工作也正式開始，另外和大家說一件有些難過的事，就是這章之後基本上就很少動物和日向的互動了（下一次出現就會是上部曲接近尾聲的時候），會開始專心走劇情，然後直奔第三十章！XD

上一章已經有小夥伴知道Jubatus的原意了！我想今天這章大家應該也會開始隱約知道傭兵的身分還有其他一些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