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幸愣在了洗碗槽前,一時間反被自己說過的話給打敗。

「……幹麻不說話,知道你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澤村的話裡難得沒有玩笑意味,他將洗好的盤子用乾毛巾擦拭了一遍,又將它們一個個放回架子上:「……我說真的,你再不說點話我很尷尬。」

 

御幸這下才發現對方已經紅了耳朵,從這邊就能看出剛剛那句話出自真心。

「我只是很訝異你會這麼說,」御幸一瞬間抓回組織語言的能力,盤起手笑著道:「我以為你會覺得我都在亂說話。」

「姆姆姆……等等,我會這樣說不代表我不覺得你在亂說話,我還是認為你可以不要這麼厚臉皮。」

「所以你是會害羞了?」

「說誰害羞了?只是很容易誤會!」澤村試圖給自己開脫,「像婆婆不就真的以為你是我—呃我說不出口,反正就是不要再這樣說了!要不是婆婆看起來很開心我早就……好吧我也不知道能幹麻。」

 

「那你要解釋一下你跟婆婆的故事嗎?」

「等等,話題跳太快,我思考一下。」澤村扶著腦袋開始回想,隨即他拍了下手,將廚房的門給關了起來。

「是這樣的,婆婆是我剛到地球時第一個照顧我的人,那時候我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總有些不安,因此我給婆婆說了一個捏造的背景故事—我車禍撞到腦袋,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有夠爛。」御幸挑眉,但仍然沒有忘記澤村先前說過得話:「但你當時說你在這邊養傷?你是因為什麼事受傷?」

「喔,這個啊,我真的被車撞。」澤村板起臉,凝重的說出這段往事,「我們那個世界沒有這麼多交通工具,也沒有紅綠燈,我更不知道有什麼斑馬線。」

御幸忽然為眼前的使者捏了把冷汗,他能健全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簡直是天大的奇蹟。

 

「那個時候我想說死定了,一群人圍著我說著奇怪的話,還拿著一個方形盒子—那時我推估是什麼聯絡的器具,三天後才知道其實是手機。總之我覺得自己有可能要被帶去某個地方給解剖還是調查什麼的,所以我跑走了。」

聽到澤村毫不間斷、沒有一絲猶豫的說到這裡,御幸忍不住倒抽口氣,他不敢隨意想像下去:

「你帶著傷跑走嗎?」

「對啊,因為其實傷得不重,撞我的是一臺小型摩托車啦,只是右手臂有些脫臼,然後右腿被輪子壓過去……我知道這很不可思議,不要這樣看我,要是可以我也想回到過去給自己一巴掌。」

「……在這之後你完全的康復了?」御幸不由自主的望向對方的右手和腿,他的眉毛早已皺在一塊。

「嗯,就說不是什麼大傷了,拜託,我都從三千八百公尺跳下來過,被車撞簡直就是一顆小隕石想要砸毀我的母星一樣—它根本進入不到我們的防護圈內。」

御幸壓著皺起的眉間,似乎希望可以就這麼把過度的操心給壓下去,他知道眼前的使者有著強韌的身體構造,但也不代表他可以像不死之身那樣任由自己受傷。

雖然擁有強大的自癒能力,但不代表受傷了不會痛。

 

「你應該多學著保護自己。」

「哈,御幸前輩你是我媽嗎?」

「……我是認真的。」

「好啦,知道你是認真的,銘記在心了喔。」

 

澤村再次打開廚房的門,赫然發現婆婆就站在不遠之外。

「呃、婆婆,我們在洗碗。」

老婦人瞇起雙眼,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好吧,我就當作你們在洗碗。」

澤村立刻明白自己肯定又被誤會了什麼,他幽怨的望向御幸,一臉我就跟你說會變成這樣的表情。御幸只是聳聳肩,他還蠻樂意就這麼演變下去的。

只是還沒到時機—在他還沒正式說出口以前。

 

「謝謝婆婆啦,食物還是跟以前一樣好吃,婆婆也沒有變老,我跟這個傢伙接下來還要去別的地方晃晃,婆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喔,小心不要跌倒了。」

離別前,澤村再次伸手環抱住比自己矮了一截的老婦人,只不過這次比剛來的時候還要再更久一些,是婆婆笑著說已經夠了澤村才鬆開雙手。

「下次再帶男朋友過來啊,要回來的話也早點告訴我啦,準備多一點好吃的。」

「已經夠了啦!就是知道你會東忙西忙的才不想先告訴你。」

 

兩個人朝站在老房子外的婦人和黑森林道別,澤村手揮得起勁,直到已經確定完全看不見身影了才甘心轉身回來。

「為什麼不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御幸終於開口詢問,他看得出澤村在剛剛告別時還想說些什麼,然而最後卻還是收了聲,以過長的擁抱當作收尾。

「婆婆老了,說了也會忘記。」澤村擺手笑著道,「我今天回來只是想看看她啦,還好還是很健康開朗,黑森林也很有精神。」

 

澤村再次做回導遊,領著御幸重返車站。

「我們下一站去神社吧!」

「這麼突然?」

搖晃的電車上並沒有多少人,像這一節車廂只坐了他們倆人,澤村得以放心的以正常音量說話:

「才不是什麼突然呢,這本來就有安排在我的行程裡!」澤村不滿的嚷著,似乎為對方覺得自己是不稱職的嚮導而感到不滿,「跟著我就對了,今天我可是壽星!」

下了車廂後依然是與上個地點相仿的景色,茂密的樹海在視野中鋪成了一大片,唯一比較不一樣的是空氣中多了一股潮濕的氣味,風順著吹來時皮膚也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黏膩感。

「這裡靠海了。」澤村解釋著這些現象的由來,完美的為御幸的疑惑得出解答,「我們要去的地方在那條巷子裡。」

 

依然以澤村為首,御幸跟著對方不急不徐的步伐來到了一條佈滿綠蔭和雜草的小徑,御幸不禁為這條蹊徑困惑起來。

「這裡真的有神社?」

「有的有的,再一下下就到了。」

澤村的口氣輕快,一點也沒有正在炙熱的氣溫中爬坡的疲憊感,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撥開身前低矮的雜草,走到此時御幸發現腳前裸露的土地已經漸漸被草皮給覆蓋上去。

「看來這陣子都沒有人來……」澤村踏著略長的雜草喃喃抱怨著,這串不滿立刻被御幸聽見。

「你到底是要去什麼荒郊野外?」

「……噓。」沒有理會御幸,澤村伸起手指擺在嘴邊,他微蹲下身子,仔細聽著方才細微的騷動,「你有聽見嗎?」

澤村的疑問剛落,他便敏捷的跨過幾叢過高的野草,身影迅速消失在御幸眼底。

 

前方的人離開的過於匆忙,御幸一下子沒有回神過來,不到幾秒間澤村已經提著一隻白色的貓遞到御幸眼前。

「慕斯小姐。」澤村揚起笑容,頭頂還滑稽的頂著兩片樹葉,御幸隨手撥弄了下,「來吧,互相打個招呼,御幸前輩。」

白貓彷彿領會投手的話語,張開嘴巴慵懶的喵了聲。

「這就是你為什麼想吃黑森林慕斯的原因嗎?」御幸接下了澤村手裡的動物,貓咪乖順的窩在手臂間,輕輕呼嚕著,「這傢伙……也太乖了吧?」

「慕斯小姐也是會挑人的喔,御幸前輩可能有動物緣。」澤村愉快的搔了下貓咪的下巴,反身便拉著御幸的衣服往前走,很快他們終於來到了澤村口裡的神社。

 

「我就是在這裡遇到慕斯小姐的。」澤村只是往陳舊的木頭拍了幾下,便自然隨意的坐了上去。

「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御幸抱著貓咪一同坐到了一旁,慕斯小姐靈活的蹬了下來,遊走在他們腳邊。

「我剛從母星下來的時候就是在這一帶,因為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所以想要往高一點的地方去看看,於是就爬來了這裡。」澤村抱起不停在身旁徘徊的慕斯小姐,幸福的將動物帶到臉頰旁磨蹭著,「慕斯小姐很厲害,很會獵捕食物,有一次她就給我帶來一隻老鼠。」

澤村說著從後背包拎出一片從御幸家偷渡出來的吐司,將它一小片一小片的剝下,動作溫柔的遞到動物身前,慕斯小姐粉嫩的鼻子抽動了幾下,便迅速的從澤村手裡叼走食物。

 

「慕斯小姐吃相真是好看,看她吃東西就覺得很滿足。」澤村盤起腿來,專心的盯著貓咪嚼著食物,御幸忽然朝使者望了過來:

「不像某個人狼吞虎嚥的。」

「你在針對我吧?是吧?」澤村反應機靈,立刻掃來一條不悅的視線。

「但看你吃東西也有一種滿足感,這算是你們的某種能力嗎?」

「現在說好話來不及了。」

 

靜謐的時間持續了一陣子,在深林裡對於時間的敏銳度也相對薄弱,當澤村再次站起身要離開時,御幸看見天邊的亮度已經暗下幾個層次,他們朝慕斯小姐道別後便匆匆下山。

「四點鐘,御幸前輩,我們還有一點時間。」澤村低頭看著手機,他加快了腳步,以自身的速度催促著御幸:「帶你去最後一個地方。」

 

就著趕忙的腳程,不到十五分鐘,御幸抬頭看見了一片微橙的海洋。

「果然還是海邊好,好涼爽—」澤村怡然的張開雙手,鼻翼上灑了點金黃的夕陽,恍惚間御幸甚至以為澤村要伸展出翅膀。

「不好意思啊御幸前輩,突然帶你跑了這麼多地方。」澤村笑著圈起了雙腿,收斂的態度讓御幸有些見外:「你不是宣稱有壽星光環?所以今天特例一天可以聽你的。」

「是啊、可是謝謝前輩的特例了。」改不掉鬥嘴的習性,澤村捧讀般的接受了這個理由,「那我還真希望今天可以再延長一點,這樣我就可以一直作主了。」

聽見後輩如此任性的發言,御幸也不覺得對方得寸進尺,只是緩慢的蹲了下來:

「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只有在生日時才可以享用這些優待。」

「嗯?說說看,澤村榮純洗耳恭聽。」使者配合的用左手圈在耳後,御幸撐著腦袋,有些好笑的看著這個場面,他估計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有些不合時宜。

 

「和我在一起,澤村榮純。」

五月十五、夕陽與海、情感用事的使者,鋪墊起了御幸一也的告白。

「你只要說好,就不用等到生日才能做這些事情,挺划算的吧?」

聽著前輩沒什麼邏輯的坦白,澤村的鼻子抽動了下,像他們剛才道別的慕斯小姐那樣,御幸一時以為後輩要掉下眼淚,沒想到對方忽然大笑了起來:

「什麼嘛御幸前輩,你居然也會說這種漫畫還是小說上才會見到的臺詞,你是挑准了在這個場合說吧?很有創意嘛。」

御幸有些不悅的挑起眉,他壓低聲音,表情嚴肅的正視對方:「……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說。」

「嗯,我知道。」

 

再一次出乎意料的,澤村依然篤定的點了下腦袋,只是這回他望著一線的海面,嘴角微微勾起了點幅度:

「我很高興今天能夠跟御幸前輩一起出來,這些地方都是我剛開始認識這個世界的起點,我想要在生日這天把它們分享給御幸前輩知道,所以我的生日願望達成了。」

一瞬間澤村收緊雙手,但又迅速的鬆下肩膀:「這樣就很滿足了,我沒有想要更多了啦。」

 

發覺單純的表白似乎起不了作用,御幸索性拉起對方的手,他相信使者肯定能感受得到。

「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但你一定能知道我對你的話是認真的。你也不需要在意自己的身份而遠離你本來可以經歷的感情,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你的確可以擁有它們。」

御幸不自覺的加大力度,他希望將心裡所有無法以言語說明白的感情和想法都傾訴給對方,方法似乎奏效了,澤村也回握了對方緊張的手:

「我就說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啦,不用做到這樣也知道啦。」

「但我希望你能完全瞭解我的感情,」御幸聽聞了澤村的話,不但沒有鬆開反倒牽得更緊了:「我喜歡你是真實的,不在乎你來自哪或是有什麼經歷,只是你一個人、也只有你。」

 

澤村緊緊抿著嘴巴,有些尷尬的甩了下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從捕手手裡掙脫:「好了啦你說這些都不會害羞嗎?我都覺得超羞恥。」

「我很緊張啊,」御幸淺笑,低下頭誠懇的望著後輩:「但對付你就是得直來直往一點,所以再害羞也得講。」

「真是為我跨出了一大步啊御幸前輩,看來真的很喜歡我。」

「嗯,我不否認。」

不知道是否被夕陽曬昏了腦袋,澤村試圖不讓自己被對方的話給搞得暈頭轉向,卻仍然被前輩的直球給惹得思緒亂竄,他終於受不了的喊道:

「不要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總該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吧?如果是告、告白的話?」

御幸再次掛上笑容,澤村忽然覺得長得好看或許真的有那麼一點優勢,他竟然少女般的感受到心臟的跳動。

 

「當然可以。」

御幸感受到掌心傳來比沙地要燙的溫度,他滿意的給出承諾:是的,只要是澤村榮純,他就願意等。

只是他一個人、也只有他。

 

 

─TBC─

 

倒數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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