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曲

 

05

 

 

  晚餐過後,他們聚集到了二樓的茶房。

  房間在宅邸的右側,圓弧的那一面有幾片落地窗,他們能夠一邊窩在沙發猜夜空那幾顆星名叫什麼,又能一邊在劈哩啪啦響的爐火旁靜靜待著。

  動物學家已經坐定位置--他沒有待在沙發上,而是選擇靠在黑豹身邊,手裡還抱著像是抱枕的小豹貓,他聽見石虎傳來呼嚕聲響,要說這裡是天堂日向都覺得不為過。他打起響指,幾條毯子便從門口飛來,緊接著動物學家睜大眼睛望向奇異鳥和白獅,一時間空間裡沒人說話。

  「……為什麼都要看我們?」威嚴的白色動物詢問,在某方面這些獸人有著反差的可愛,日向連忙提醒:「說故事時間啊!來和我們分享你們為什麼會和禁林裡的動物認識?」

  「……因為是在那裡出生的?」

  「唉唷唷,一點也沒有故事趣味。」動物學家連續搖了好幾下頭,他往嘴裡塞入一塊昨天從巫師那裡帶回來的餅乾,雪鴞也嫌棄的道:「我們都已經知道那些了啦,說說你為什麼會原本好好的待在那裡變到馬戲團的如何?」日向聞言立刻大力點頭,隨即又有些唐突的補充:「啊但如果是比較不好說得那就略過沒關係……」

 

  白獅沉默了會,動物學家看出牠的確在思考問題,在日向以為動物就要這麼安靜下去時,牛島開口了:「不然木兔你先說如何?」

  「什麼!戰術性轉移嗎!」被點名的雪鴞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嘿嘿嘿的大笑起來,「好啊那就我先來說好了!我的故事可精彩了!」牠彷彿走上舞臺,成為聚光燈的焦點。「我呢,在十歲以前都好好的生活在大自然裡喔!」

  「……這聽起來沒有到很精彩。」球蟒嘶嘶說著。

  「我才剛開始說而已啦!」黑熊點點頭,示意自己正專心聆聽。

  「那個時候我還待在卡瑪大陸,那裡比這邊寒冷許多,灰羽你應該知道的吧?」苔原狼沒有猶疑的回應:「是冷很多,這裡簡直一年四季都像春天或秋天。」

  「是吧?總之十歲以前我過得很好,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哪,那段時間我一直都是以動物的型態生活的。」

  「沒有變成人類?」白馬詢問,雪鴞搖頭:「沒有,因為我覺得動物型態比較自由。」

  「真好。」日向下意識唸出,黑豹回頭望了一眼。「那麼十歲之後呢?」

  「哦、被獵捕了。」雪鴞自然的語氣顯然沒把這當一回事,「可能自由太久有點囂張了吧,時常飛去人類多的地方亂晃,久而久之果然被抓到了哈哈。」

  「那也不代表可以肆意掠捕。」美洲獅舔了舔爪子,木兔卻仍然輕鬆的道:「但那一次我幸運逃出來了,因此算是有驚無險吧。」

 

  「那你是怎麼到馬戲團的?」日向繼續追問,以為動物是在這個時候被帶去尼克勒斯那裡的。

  「這就要從十二歲開始說起了,那個時候我想啊,既然我這麼喜歡跑去人類和村莊亂晃,那麼幹嘛不乾脆轉成人類真的去闖看看?」

  「所以你就混入村子了?」木兔對著黑尾點頭:「沒錯沒錯,之後有戶人家以為我是被遺棄的孩子收留了我,但前提是我得幫助他們一起在小餐館工作,但他們都對我很好,那是很快樂的一年呢。」

  「你只待了一年。」小豹貓很快抓住了重點,「那之後你去了哪裡。」

  「發生了點事情啦。」雪鴞的眼珠子飄向左上方,牠認真回憶:「他們被當地的壞蛋勒索了。」

  一瞬間空氣安靜了幾秒,研磨只好代為開口:「所以你把自己交出去。」

  「你怎麼猜到的!」雪鴞激動搧著翅膀,隨後又自己笑了起來:「哈哈好啦我知道應該不難猜,這之後就是在馬戲團遇到你們的故事了,怎樣怎樣精彩嗎?」

  「雖然不想這麼說,」白馬倏地開口,斟酌著要用什麼語氣比較合適,「但有點佩服你的樂觀。」

  「真的嗎!還真是謝謝你的誇讚啊!但我還是很喜歡人類的喔!雖然發生了那些事,可是果真想到那對幫助我的夫婦就沒有辦法討厭呢!」

  一下子日向不曉得雪鴞是不是朝自己望過來,僅僅只持續幾秒,動物又開口了:「所以啊,我也希望多少能幫到日向一點忙呢,雖然侷限在這副身體有些麻煩,但動物還是有動物的好處喔!你看月島就可以在別人睡著時偷偷把壞蛋勒--」

  「我不會這麼做。」

 

  動物學家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他很確定自己剛開始沒抱多少心思、純粹只是想要聽聽動物們的故事,就好像還在馬戲團時說得那樣,他想知道牠們的過往、瞭解牠們從何而來。

  但他鮮少訴說自己的事。

  倏地他笑著叫了一聲,頗些無奈的搔了下橘色的軟髮,「怎麼感覺突然變成好像在安慰我。」

  「什麼安慰?這是事實吧,本來就沒有要你一個人忙著的。」黑豹迅速接話,一下子打攪了動物學家感動的心:「雖然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但不曉得為什麼聽你說話就會有點莫名的怒火,黑豹同學你就沒有一丁點說話的美學嗎?」

  「你在期許他什麼?」白馬諷刺的道,影山顯得更無辜了:「我、我沒有說什麼很糟糕的話吧?」

  「啊不要被帶偏了!總之這就是我想說得!」雪鴞在桌上跳了幾下,試圖重新抓住眾人的目光,「所以啊日向,你應該和我們說點其他事情才對吧?」

 

  一瞬間另外一位巫師和領主的話躍上腦袋,他陷入沉長的靜默,的確有許多事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全部掌握和思考的了,來到了新地方沒有讓思緒跟著煥然一些,相反的,太多的資訊和人們充斥在他周圍,好幾次他想到沒人的草地上翻滾,然而思緒會瞬間被仍然沒有解決的問題給抓回來,他就在這不同情緒間矛盾的來回穿梭。

  他需要將這些事情分擔下去。

  「好吧,談心時間結束。」溫馨氣氛一下子被動物學家一句話給轟散,動物們卻反常的亮起眼睛,雪鴞搧了好幾下翅膀,好像已經為了這句話等待許久。「我知道你們想幫忙,但先不要急,我得先想想應該要從哪裡--」

  日向圈起右拳在左掌上輕敲了一下。

  「從史都華德帝國的政權開始說起。」

 

  從動物學家的舊宅子離開的那一天算起,記者已經在工作室裡待了將近一個禮拜,那扇門仍然紋風不動,赤葦甚至沒見過有人從裡頭出來過,那幾乎是一間禁閉室、一間宇內天滿為自己建立起來的禁閉室。

  「宇內先生,」他的助手用肩膀推開沒有完全靠上的門,又小心跨過了堆滿雜物和書籍的地板,記得前幾天才為男人整理過房間,「您應該休息一下。」

  「我知道,快了。」

  「您這句話已經重複了三十四遍,在五天裡。」

  「那就再多第三十五遍?」

  「一點也不幽默,宇內先生。」赤葦輕輕嘆了口氣,將熱茶放到記者桌前,宇內頭也沒抬便拎起杯子喝了好大一口,似乎也不在意有多麼燙舌,「你有加糖嗎?」他皺起眉,視線還是不肯從桌子移開。

  「我加了。」

  「加滿三匙?」

  「一匙半。」

  「為什麼!為什麼要縮減一匙半?」彼時記者終於從雜亂無章的書桌抬起頭,赤葦也順利看見了宇內眼下的黑色沉澱物,猜測對方昨晚又沒休息了。「你知道沒有糖分我無法順利工作--」

  「那就停止工作。」

 

  記者還沒反應過來,他熱心的助手就輕鬆從桌上拎走寫到一半的稿子,宇內張大了嘴吧:「我真的快寫好了!就這一段落!」

  「那你還有好幾個段落,在那好幾個段落裡你又會回我好幾個快寫好了。」助理的聲音開始轉調,宇內知道赤葦認真起來的模式,通常這個時候不存在溝通兩個字,他只好坐回位置,像沒了靈魂的布偶,「之前你一直催我稿,現在不讓我趕快把東西寫完又是怎樣。」

  「你最近已經過度操勞了,你知道什麼是適量嗎?」回想起在處理尼克勒斯的案件時記者就異常上心,他知道他四處奔波、連接線人取得資訊,而在之後他又為了能夠撰寫出完整詳細,有關動物學家和他的動物們、當然還有清水潔子的一份專題馬不停蹄的趕稿,沒人知道他在急什麼,只有記者本人總是說著快來不及之類的話。

 

  「那我現在要做什麼?」儘管眼睛佈滿疲勞的血絲記者卻還是睜大雙眼,在空氣中無辜的眨呀眨,似乎想以行動表明自己確實不累。「您可以去休息。」

  「但我不想睡,這會阻斷我的思路。」

  「那我們來聊天吧。」赤葦難得迅速妥協,他拎著稿紙雙手盤起,拉出在宇內對面的椅子,「首先,告訴我您這麼急著想要寫出專題的理由。這份新聞已經被無數報導了,也沒有人催促你要在什麼期限完成,你到底在趕什麼?」

  這聽起來好像不是聊天,更像是審問。當然宇內不會這麼說,畢竟他剛剛說過了,這個時候的赤葦不存在溝通。

  「我擔心有事情要發生。」宇內調整了下椅子,頓時覺得有些坐立難安,稿紙脫離他幾秒鐘了?「應該不是說擔心--而是會發生,只是時間早晚。」

  「什麼事情?」赤葦的語氣相較緩和,但眼神仍然沒有放過記者。

  「我得在對的時機發出這篇報導。」

  「什麼是對的時機?距離現在多久?」

  「就是因為距離多久不曉得--它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全看文森特什麼時候想要出手。」

  「文森特又是怎麼回事?」赤葦蹙起眉頭,瞇著眼問,宇內忽然雙手用力往臉上蓋去,喊了聲糟糕:「看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的。」

  「但你既然說了就把它說完。」

 

  他停頓了幾秒,赤葦就瞪了他幾秒。

  「好好我說,」不存在溝通,「這是白布告訴我的消息。記得他身旁的護衛曾經在阿爾瓦的商隊假裝過傭兵對吧?當時他遇到了一個貴族,叫做漢森,他原本想要來確認阿爾瓦是否把日向解決掉,卻被宮治抓起來拷問,指甲還掉了好幾片有夠慘--總之就是從漢森口中得到這個線索的,真正想要解決掉日向的不是什麼第一王子,而是文森特.坎貝爾。」

  「你是指第一王子是魁儡?」赤葦狐疑問著,但隨後又意識到哪裡不對勁:「文森特不是支持白布的公爵嗎?他跳槽了?」

  「沒那麼簡單,」宇內搖了搖食指,「他還是站在白布那邊,只不過是表面上。」

  「文森特知道白布開始懷疑他了嗎?」

  「他一定知道。」記者篤定說著,「那個掉了幾片指甲的可憐蟲貴族在被帶回來後原本是安置在白布手下的看管者前幾天被調去其他地方了,但沒人知道他被調去哪,只是有人傳令過來和白布這麼說,有權力能夠做到這樣的就只有第一王子和陛下了。」

  「但看管者不是我們的人嗎?」

  「死了。」宇內回應的輕鬆,就像註定會發生的事,「然而那又能怎樣?漢森是被我們的人拷打的,文森特如果要帶他出來也可以用這個理由圓過去,別人也會知道這個案子並非贏得如此光明正大。」

  「……為非作歹的人多著了。」

  「民眾不會理解,尤其是激進派的。」宇內雙手交疊,原本疲憊的眼神透出一絲無奈,「然後再加點媒體的天花亂墜,碰、瞬間輿論四起,我們做這一行的最清楚知道。」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想快點完成,因為沒人知道文森特什麼時候會公佈這件事情,也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會直接表明和白布決裂。我只知道當他真的這麼做的時候,他就會正式成為我們的敵人,那傢伙肯定會不留餘力的找出破綻。」宇內伸了個懶腰,連帶打了聲大哈欠,「但就和你說得一樣,我好像真的需要去休息一下了。」

  「你認為日向和清水需要知道這些事嗎?」

  「清水大抵能夠猜到,她所處得環境也會讓她逐漸認識到。」他對清水抱有信心,那位女性擁有過人的聰明之處,況且對方現在也和白布有所聯繫,「但日向的話--我想暫且不要告訴他,他需要忙得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他自己的事都快忙不過來了。」

  赤葦垂下視線,看著從記者那裡沒收走的手稿,宇內忽然轉了語氣,笑著向助理靠攏:「如何?聽了那些話是不是覺得這份專欄勢在必行?所以趕緊還我讓我快點把它們--」

  「這是兩件事。」赤葦倏地起身,在將稿紙拿高的同時瞧見記者瞬間低落下來的神情,「您還是得去休息,等我認為時間差不多時我就會將東西安全放回您的桌上。」

  宇內看著助理一點也不留情的推開大門離開,那份背影直率的讓請求的話只能卡在喉中。

 

  與此同時,清水潔子收到了一封信件。

  其實早在前幾天她就拿到了,但礙於剛上任新工作過於忙碌,一下子她將這封沒有標上任何來源地址、甚至沒有屬名就直接出現在她家信箱中的信件給遺忘了。終於在第二天的午餐時間她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時,才想起這東西已經被自己放置了一段時間。

 

  在打開的那一瞬間清水立刻將信紙疊折起來。

  她小心注意四周,把信件夾到書本內頁。終歸還是來了,她想。

  婦女之聲熱烈邀請您的到來

  往後的時間,時不時這句話便會從她腦海響起。

 

 

TBC

 

※下集預告(下部曲 06):

 

  「你是個獸醫!」猛地打斷東峰的發言,日向從沙發上蹦起來,「你說你是個獸醫!」他又再覆誦一遍,再次得到男人的點頭時動物學家雀躍的聲音像煙花那樣炸了開來。

 

0411(日)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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