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曲 

 

29

 

 

  影山敢打賭,這或許是他至今為止最瘋狂的舉動了。

  基本上他將所有以前的包袱與成見都給卸下,如果讓幾年前的他去駕一條龍,那麼他寧願去選擇獵一條龍,然而現在那些想法似乎已經被他丟進墳墓或科爾溫河裡,他正在做自己最不敢想像的事,同時也是足以被人流傳紀載的事。

  日向翔陽叫他們壓低身子,抓緊韁繩,不用擔心會掉下去。

  他又在重申一遍:因為達姆拉飛龍是很溫馴的動物,所以你們不需要擔心。

 

  「翔陽,如果我不幸罹難,」研磨一眼都不敢往下看,只管緊抓著繩子,「請你幫我和小黑轉告--」

  「你不會死掉!研磨!」動物學家肯定腦袋有哪個構造和他們不一樣,沒把身下那將近一百公尺的高度放在眼哩。他甚至滿腔熱血與雀躍:「這是相當難得的機會--相信我,你把這段故事和黑尾講個八百遍他都不會膩。」

  「他只會慶幸自己不是那個坐在飛龍上的--」突然一陣強風,他們開始往前迫降,研磨甚至感覺到胃裡有什麼東西要被吐出來,緊接著燦爛煙花近距離的炸裂在他們眼前,小豹貓有預感再受一次波及就會仰頭倒地,他正想出聲投降,然而下一次的撞擊比他的聲音更加快速。

  他們又往結實的屏障撞去,恍惚間研磨撞見動物學家居然還筆直的跨在龍的背脊上,他隻手抓著韁繩,另一手直直往屏障揮去,巫師的咒語夾雜飛龍的火勢讓研磨的耳朵和眼睛再次承受比上一次還更加劇烈的爆破盛宴。

 

  「你說過過程會很安全的!」黑豹壓住自己不斷想提高的音量,然而因為爆破的聲響不斷蓋住,導致他仍然得大聲的像要引起爭執。動物學家沒有回頭:「我沒說過這會很安全!」他心安理得的道,語氣一點也不緊張,「我只說我們不會死--不會死又可以救下一群人這難道還不划算嗎?」

  影山選擇不再開口,讓日向專心在控龍和對抗那看似不可打破的屏障上,他想自己大概有八成也被橘髮巫師給帶偏了,這不是一個樂見的現象,他應該是那個拉住或建立防護線的人,然而現在他們同時衝在前線,這讓他感到--

  不合常理的興奮感。

  幾聲清脆的劈啪聲響起,屏障被達姆拉飛龍的烈火打出幾絲碎裂。

 

  「那是什麼?」文森特手搭上窗子,看見外邊的天際有他只在神話故事裡才能瞧見的動物,牠在天空翻轉盤旋,巨大的黑色羽翼往上揚起又搧下,遠遠的,他注意到上面還坐著幾個人,其中之一是注目的橘髮巫師,他半撐在龍的背脊上,上身努力挺起,手臂筆直伸出,在飛龍放出火焰後規律的配合對方施下破壞的魔咒。

  他瞬間就知道那是達姆拉飛龍--雖然火焰的距離範圍不廣,然而那份熱度與破壞力能夠讓五米厚實的城牆瞬間燒出洞來,並且再加上龍的特殊性,牠們的力量的確能和魔法抗衡。「他們在做什麼?沒瞧見屏障發生什麼事嗎!」伊諾克試圖保持冷靜,但他靜謐的藍色眼珠子仍然動搖起來:「文森特公爵,那是達姆拉飛龍。」他重申著文森特已經知道的事實,然而正因為如此,伊諾克才確信他們無法輕易阻止。

 

  「該死的--沒有一個人重用--各個腦袋都像是被削了一半--」文森特咬牙切齒,當他還在碎念咒罵時,轟雷響的聲音從外頭炸裂開來,像是巨大的玻璃罩終於被硬生生敲碎,隨著其中一處的碎裂,裂痕便像藤蔓一樣蔓延出去,清脆可怖的聲音綿延不絕,文森特張大著嘴,小點般的飛龍倏地飛往露天舞台,緊接著其他七彩斑斕的魔法同時在周圍閃現,現場猶如另類喧囂的嘉年華,然而文森特並不樂見。

  他們進來了。

  「文森特公爵!」伊諾克要朝文森特撲過來,但他手腳沒有來者快,兩隻從地上浮現的侍衛將他們緊緊扣住,伊諾克仍然敬責的嘗試掙脫,然而文森特已經噤下聲來。

  「文森特公爵。」白布語氣和緩,像是拿著聖旨進行宣告,「我想你有很多事該和我們談談。在法庭上。」伊諾克仍然在那裡扭,國見又加強了力量,侍衛的頭盔瞬間拉開,黝黑空洞的裡頭伸出另一條盔甲手臂,死死抓住伊諾克的脖子。

  窗外的光芒再次四射,文森特背光的身子一點也沒動的矗立著,然而他略微傾斜的站姿仍然讓國見瞧見他不自然的表情。

  又是一陣亮光。

  文森特的笑容讓他不寒而慄。

 

  達姆拉飛龍落到地面時,他們就像油碰著了水,圍觀的人群瞬間以他們為圓心朝反方向退去,飛龍巨大的羽翼連續搧起強風,周遭的樹葉被吹飛下來,然而還是有一群人不顧危險向前靠去。以牛島為首,幾個人幾乎是小跑步的靠了過來。

  「研磨。」黑尾深吸口氣,僅僅只叫得出對方的名字,他好意伸手讓徘徊在暈眩邊緣的友人方便撐扶下來。

  「我的天啊,小不點你真的沒有一刻閒著。」不曉得是驚嘆還是嘲諷,但他的視線和其他人都一樣坐落在動物學家染血的側腹與手臂,不難想像他們在禁林裡發生了什麼事。及川忍不住抬頭望去,這下他的語氣比上回更加明確了:「某人不是離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會做好護衛的職責?」

  影山回瞪了眼,現在的情況沒有心情讓他說嘴。他已經瞧見有另一群人朝他們靠近,黑豹篤定他們是根除派與古斯塔夫的人--更確切來說,他們都屬於文森特。

  他下意識伸手要護住巫師,然而沒有碰到任何衣料,影山驚愕的轉頭,發覺動物學家已經跳下了飛龍,筆直朝古斯塔夫走去。

 

  「看看是誰來了?偉大的巫師日向翔陽--受人尊敬崇拜的動物學家!現在終於願意露面來承擔罪刑了?」古斯塔夫遠遠就開始叫喊,好像這裡是專屬於他一人的舞台。兩邊都沒有要停下的趨勢,他有預感動物學家大抵氣瘋了,影山腦袋一暈,同樣跳下飛龍,卻被清水迅速抓了住,「等待。」她小聲道。

  與此同時,一發子彈朝日向果斷飛來,影山完全停住了思考,他瞧見不少人倒退一步,然而沒有人上前,就好像--

  「現在他可以正當防衛了。」

  「暈頭轉向!」日向右手一揮,前排的古斯塔夫立刻翻起白眼,在原地繞起圈來。「混混沌沌!」他左手由下往上抬起,又有一夥人的腿頓時像發軟的麵條,重心不穩的往四面八方倒去,有些人見情勢不妙打算逃走或正面回應攻擊,留下來的人大多拿著火槍,然而當他們準備鳴槍時後頭已經夾上了巫師與第二王子的人,兩邊的人瞬間分散各地,有不曉得從哪裡飛來的雪蕭、忽然從後頭竄出的苔原狼,白馬奔騰著往人群衝去,黑熊嘶吼的叫聲響徹耳膜;而他們的火槍不是從手中離奇消失不見,便是被可怕四竄的猛獸撞落在地,緊接著靈巧的小豹貓會鑽過人群叼起跑走,美洲獅會抓準空檔,為還愣著的人突擊衝撞,他們可能會翻個好幾公尺遠,巫師們再送上幾個咒語,溫柔的夢想鄉很快就會佔據他們腦袋。

 

  屏障被打破後第三管轄區很快被平均分配人力資源,白鴿的巫師們有能力為城鎮進行修復與滅火,他們的手在空中翻轉幾圈,倒塌的磚瓦與石塊就會分毫不差的塞回它們起初被建立起來的位置。所有事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原貌,受到大小傷害的居民同樣得到安頓,第二王子的人將仍然試圖反抗的志願者抓起並聚集,緣下打點著一切需要前往的地域與分配的人力,現在菅原有其他任務在身無法回來,那麼這段時間他將會是白鴿裡最大的發號者。

  而動物學家同樣也有需要率領的一批--他讓動物們攜帶著醫療用品與各項雜物分散至不同地方,牠們大多數速度極快,是現在最好的運送兵,同時優秀的嗅覺能夠讓牠們知曉哪裡有遇難者,體型小的動物便能遊走在隙縫與石塊之間,好讓資訊更加確切精準。

 

  動物們出發後日向注意到黑豹仍然留在原地,他似乎沒有那麼驚訝,只是有氣無力盯著面前陷入昏睡並且被逐一抬走的古斯塔夫他們。火光與黑煙已經從第三管轄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式色彩斑斕的魔法,日向翔陽摀著左側腹,在破壞屏障上他已經耗盡體力,他甚至不曉得自己剛剛是如何跳下飛龍、氣勢凶猛的走向古斯塔夫的。

  他只知道當時的自己氣炸了。

  在喊出暈頭轉向之前,他差點就吼出剜心裂膽,所幸他的魔力也不夠他發攻擊力如此高的惡咒,因此他的昏迷咒被他唸得咬牙切齒,一時之間他們是不會醒過來的了。

  「影山,我不確定我們蒐集到的情報能不能順利讓文森特下來。」日向沉沉開口,黑豹沒有抬頭,牠想說只要動物學家還在、只要他們還在,憑著他們的決心鐵定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看,大多數東西都被燒毀了,儘管現在抓到了人,但之後的審問肯定會是場硬仗。」

  「不會的。」影山忍不住開口,下一秒道出的話連牠自己都感到驚訝,「只要有我們在,你就會是最強的。」這下動物學家終於轉頭賞臉,他困惑的勾起半個微笑,輕微蹙起的眉頭像在問這傢伙今天怎麼如此能言善道。因此影山已經想好下一句了,他會說既然如此,就別整天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交換的天秤上,那不是冷冰冰的籌碼,理應是溫暖又具有熱情的,有人會為他的死去而難過,也有人會為這份活著的傳奇心生雀躍。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他像是被打了什麼會使人一直笑的藥劑,然而每呼吸一口肺部和胸腔就疼的要命。他也聽見黑豹發出意義不明的哼笑,就連現在這種狀況還是如此不坦率,這讓他更加覺得好笑以及不對勁--身旁的黑豹一瞬間變回人形,驚愕焦慮的目光要穿過他受傷的側腹,他再怎麼緊壓傷口似乎都沒法止住溫熱的液體流出,「日向,」影山的聲音顫抖起來,「你、你在--」但日向的目光卻聚焦在眼前的小女孩--她的眼睛發紅,那是動用魔力的徵兆。為什麼?他的眼睛逐漸瞇起。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想不透

  黑暗來臨前,影山的聲音已經轉為咆哮,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往前倒去,但他管不了這麼多,身體上的劇痛要把他的氣全數抽走。冥冥之中,女孩的影子和躲在清洗派首領安格斯身後的畫面對應上,安格斯同樣有著紅色的眼睛,能力是將已經損壞之物破壞得更加徹底,日向忽然意識到那或許是他的孩子,而既然安格斯不在身邊,就代表他可能遭遇不測。他似乎理解女孩為什麼這麼做了。

  但他卻不合時宜的安心,黑豹的呼喊已經從耳旁抽離,再怎麼搖動肩膀和拍打臉頰都不能讓他撐開死沉的眼皮。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會跟著踏進去。」

  禁林裡的對話再次浮現。

  「我會為了你而活下去。」

  他疲憊的靈魂終於找到一處安歇。

 

 

TBC

 

下集預告(下部曲30

 

  「你能幫我找到日向是幾年來到這片大陸的嗎?」

  「……什麼?」清水仍然茫然,影山又上前一步,他加以補充:「我需要他來到這裡的年份,你知道的吧?他來自另一片大陸,總是有出境記錄。」

  「但、日向……」

  「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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