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曲 

 

31

 

  上午十點五十四分,他們在威嚴典雅的高大木門後,菅原拍了拍他的肩膀,雙手插進口袋,亮起笑容:「我想你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布魯諾瞄了眼男人,他的心跳用力拍打胸脯,分不清是緊張或是其他情緒。

  「布魯諾。」在他要推開大門時,菅原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喊住他,「這十年,辛苦你了。」

  他沒有回應,咬住下唇,正式踏入大堂前他瞥見不久前才威脅過他的果蝠藏在走廊底端轉角,他面無表情,卻讓他一陣安心。

  「布魯諾.沃克。」他握緊證人傳票,推開門後庭上大片落地窗透出的光讓他眼前白暈一陣。

  這天是個好日子,他想。

 

  現場座無虛席--各處塞滿了記者、不曉得哪來的上層人士,庭內有挑高的天花板,上頭雕有巨大的天秤,他的視線突然昏花,這裡似乎每個東西都過於巨大,而他自己顯得太過矮小。尤其當格雷厄姆喊出他的名字時--大法官特有的威嚴讓他打起冷抖。

  「布魯諾,你曉得今天自己來的目的嗎?」男人聲音渾厚低沉,微微拉下圓眼鏡,視線從兩片小玻璃上方越過望向他。他不可能什麼都沒準備,這就像個招呼,只是想確認他在狀況內了,畢竟沒人想到動物學家這方會由乍看下來和事件一點也不相干的他作為證人。

 

  「你就是最好的人選。」菅原昨晚和他這麼說,「他們對你沒有戒心--作為這件事的外人也恰巧能夠提升我們的說服力。」

  他拉回思緒,對格雷厄姆點點頭。「很好。」法官面無表情,拿起槌子敲下,框的一聲迴盪在空間內,「那麼再讓我問一次題目。」此刻書記官唰的翻開紙張,現場充斥各種不同工具敲打的聲音,布魯諾不敢回頭確認,也因此他沒注意到二樓看台的菅原試圖朝他遞出鼓勵的眼神,以及四散在各處的獸人們紛紛盯來。他焦慮的神情被清水捕捉,女士雙手端正擺在身前,她從容穩重的氣息讓布魯諾舒緩不少。

  「布魯諾先生,請告訴我們更多有關十年前的大火與本次爆炸案的資訊。」

  菅原的手心已經佈滿汗珠,他在二樓看台俯視,像是自己已經站在這裡一天一夜,實質他們才開始進行四十分鐘。

 

  時間退回到槌子落下的第一聲。

  早上十點整,帝國法庭宣布開庭。

  「一個月前,第三管轄區的嘉比里拉城鎮發生大爆炸,那時正值遊行期間,而那之後不久該地便被惡意佔領,我想這項事實是不需要再做解釋的,古斯塔夫的行為著實對帝國造成不少損失,同時也有違我們所制定的律法,這起事件已經不得以再稱作遊行,而是單純的叛亂與惡意煽動民心,古斯塔夫必須受到該有的制裁。」格雷厄姆停頓了會,眼神掃了眼左側的文森特。

  「古斯塔夫所擁護的是文森特.坎貝爾公爵,這一個月的質詢中文森特公爵堅決此事與自己無關,然而我們收到了一份對你的提告,信上指認文森特公爵你的確是此事的謀劃者之一,同時這裡頭還牽扯到了巫師的清洗與根除派。」格雷厄姆的眼珠子轉向另一側,看著一開始進來就盯著自己的地方領主:「這正是星海光來的提告,你有什麼想回應的嗎?文森特公爵。」

  貴族男人陷入沉默,他的下一句話讓所有人屏住呼吸。

  「在一剛開始時,我的確和古斯塔夫有所聯絡。」

  清水朝他瞪來。

 

  「但那僅僅只是開始--當初我知道有這麼一群人願意支持我,並且願意以和平遊行的方式去宣揚我的理念,這足以讓我高興。然而在經歷第二管轄區的爆炸案後一切都變了調--那是一場讓人痛心的事故,許多人受到波及與死亡,我並不曉得真正做案的人是誰,但因為那起事件,古斯塔夫開始帶領人們走上歪路,法官大人,我從來不認為隨意煽動國家民情是件有趣的事,我嘗試和他們說明,但你們都能見到那些人已經走火入魔,我沒有武力上鎮壓的權力,那已經不是我能管轄的事。」文森特說到此時,旁聽區角落的球蟒翻起了白眼。

 

  「當然,這起事件我並不打算撇下責任,他們的確因我而起,做為貴族代表我也的確應該有所擔當。但不代表我支持他們後續充滿暴力和野蠻的行為,沒人能想到一開始的遊行會演變至此,因此如果你們說我的過錯在於沒有一開始就阻止他們的話--我不曉得我們帝國什麼時後連平民透過自己的方式發表聲音也會被阻攔了。」

 

  唰唰唰的聲音響起,紀錄員與記者們同時振筆疾書。

  灰羽列夫從上庭以來第七次握緊腰間的劍把,黑尾吸了口氣,他有同樣的衝動,但選擇按住身旁的人。同時他環顧了圈四周,當他抬頭往菅原望去時,對方朝他搖了搖頭,黑尾的眉頭輕輕蹙起。

  「到底在哪。」

  影山飛雄到底跑去哪裡了。

 

  格雷厄姆收回視線,沒有抬頭,但聲音指向星海光來:「第二管轄區的領主大人,你們對此有什麼想要反駁的嗎?」

  「法官大人,針對這次第三管轄區所發生的遊行起義,因有許多東西都已經燒燬,當時各大區域也在混亂之中,我們所能蒐集到的資料有限,因此如果只能單純針對這起遊行,我們可能無法詳盡敘述。」

  「反駁,」文森特請來的律師立刻出聲,阻止星海繼續發言,「這次開庭僅針對遊行事件是否和文森特公爵有關,不可將其它案件代入一併審理,如果真如星海領主所說,那麼其他案件應該另外開庭再審理。」

  格雷厄姆緩慢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道:「星海領主,你得確保待會的發言的確和本案有關。」

  「一定的,我們不可能準備無謂的資訊。」星海拉起嘴角,「我能保證,它們環環相扣。」

  星海光來走向正前方的桌子。

 

  「如果要讓人們相信文森特和古斯塔夫有聯手,首先得說明文森特在間接掌控著根除派。」

  事件落幕後的一個半月,人形的黑豹和白獅透過菅原和大地找上了他。

  那時動物學家的死訊已經傳播開來。

  「文森特從來沒有想讓巫師能夠全數存活--他的平等性和權益只建立在聽從他指令的巫師上。第一管轄區發生第三起巫師案時,月島和列夫也在現場,而他們找到了這個。」

 

  「在起義行動的前兩天,十一月二十五日當晚在第一管轄區發生了第三起的巫師案,如果法官大人還記得,第二起和第三起的巫師案同樣都出現了槍枝,好巧不巧的,不曉得是不是根除派的疏漏,他們在第三次案件中遺落了槍枝。」他將桌上的證物拿起,「我相信根除派的聲明大家都已經曉得,他們的確有這些槍械,而我記得,這類槍枝在史都華德帝國內需要伯爵以上的地位進行申請,因此我們向帝國軍火庫進行了一些巡查,讓我們驚訝的是,這把槍的流水編號恐怕存在文森特公爵的交易紀錄上。」

 

  「我不記得帝國法律有禁止貴族和商人進行槍枝販賣。」文森特仍然一派輕鬆,好像在聊著天,「領主大人,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定期會和商人做貿易,直接性的將這樣的武器賣給平民也是非法的,我想知道你要我如何管理到每個商人所販賣給的對象究竟是誰?我又怎麼會知道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人有可能明天會拿著槍上街?」語畢,文森特和格雷厄姆紛紛轉向星海,「再說,我不瞭解為何要將根除派的事情和我牽上,我以為我們在談有關古斯塔夫的事。」

  「您說得有道理,公爵大人。」他略微低下頭,而再次抬起時,文森特的笑容僵在臉上。「這點東西當然還不足以進行證明,所以煩請文森特公爵耐心等待,我們一個個慢慢來。」

 

  「遠遠不夠。」影山接著道,「文森特敢將槍枝傳到根除派的手裡,代表他肯定自有準備好的一套說詞,我們需要找到他完全沒能料想到的部分,因此這只是個開頭,你能夠因此確認他到底對我們瞭解多少,還有文森特到底想要使用什麼立場和我們對話。」

  「怎麼說?」

  影山遞出一封皺痕無數的信件,「現在我們有婦女之聲和文森特聯繫的確切資訊,這封信上有他們的親筆簽名與印章。」

  「然而這封信寫得相當簡略,只說明他們會一起聯手合作,乍看下來就像文森特想為婦女們拉拔地位。」牛島補充,「再說因為這是私人信件,我們也很難說明為何信件會落到我們手中,因此這份資訊或許無法直接搬上檯面。」

  「但這也代表我們可以蒐集的範圍擴大了。」星海迅速掃過只有幾行字的信件,「婦女之聲有什麼漏洞嗎?又有什麼方法能夠將他們和根除派與文森特連結在一起?」

  影山垂下腦袋,十指交叉合掌,鬆開時,他的思緒梳理開來。

 

  「法官大人,容我再提起另一件事,有關--」

  「反駁,」對面的律師再度打斷,「法官大人,您不該忍讓他們多次進行不相干的發言,裡頭可能含有誤導性成份存在。」

  「星海領主,你聽見了。」格雷厄姆微微壓低聲音,原本平坦的嘴角些許下降,「你該慎重決定接下來的話是否真的和案件有關,如果有哪裡不對勁我會立刻止住你。」

  「我想這是代表我能繼續發表。」星海整理了下領結,樣子從容不迫,「上年十一月中時,在第三管轄區的爆炸案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想很多人都曾經懷疑是第一王子的陰謀或是由巫師所率領導致的,其中最惹議的就是動物學家日向翔陽,然而事實上當時什麼證據都未曾浮現,爆炸來的過於突然,所有人都來不及釐清,我認為任意將矛頭隨便指向誰都是莽撞的舉動。」

  「長話短說,星海領主。」

  「既然如此,我希望能夠傳喚一位證人。」聲音從星海左後方響起,清水潔子舉起手,格雷厄姆跟著伸出右手,後頭的兩扇門扉分別向外打開。

 

  格雷厄姆拉起眼鏡,朝紙上的名字盯了會:「布蘭達.莫斯。」忽然待在二樓看台的牛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短暫的吸氣,回過頭時卻沒有人站在那裡。

  「資料寫說你曾經待過婦女之聲,並且也參與了遊行,這些都是真的嗎?」

  「是的,法官大人。」布蘭達的指頭繞在一塊,看起來相當緊張,清水朝女孩堅定的望去,「我是因為母親而進到婦女之聲的,然而很快我便知道那不是我該待著的地方,但之後卻再也無法離開了。」

  「因此你才參與遊行?」

  「不是的,這得先提到我在婦女之聲認識的一位女性--她名叫田中冴子,我們的理念相似,也與這個組織期望的有所差別,因此我們逐漸靠近,但亞德里恩--婦女之聲的領導者似乎看出我們的想法,因此將我支開到了遊行當中。」

  「你從哪裡得知亞德里恩有這樣的意圖?而這又是惡意的?」男人仍然窮追不捨,布蘭德倏地停下不停纏繞的手指,轉為堅定的握在一塊。

 

  「亞德里恩和古斯塔夫做了交易。」

  現場的竊竊私語轉為能夠輕易入耳的低呼。

  「你的意思是這起爆破案婦女之聲同樣被牽扯進來了?」格雷厄姆揚起眉毛,將桌上的紙張豎了起來,「這是很大的指控,你有什麼證據?」

  「我、我很抱歉,我可能沒有辦法給予能夠實際見到的資訊。」她的聲音忍不住小聲起來,四周不斷攀升的碎語差點蓋過她的音量,格雷厄姆用力敲下槌子:「安靜!」

 

  「為何我會說是交易,是因為我就是那個籌碼,亞德里恩在和古斯塔夫達成協議後就決定要交換兩邊的成員,我便是其中一員,但同時我也是可以隨時扔棄的棋子。」布蘭達抓緊裙擺,「在爆炸發生的當天,也是在遊行快接近尾聲、我們即將抵達第三管轄區的廣場時,我收到了一封信件,信件指引我晚上十一點到馬丁工匠坊--是這樣的,作為主要成員每晚都會被古斯塔夫招集討論,因此我不以為意,決定前往赴約。然而當晚景況有些不一樣--我看見許多原本之前有討論的人們在接近時間時都沒有前往,很快我瞭解到他們根本沒有收到信件。」

 

  那些生命的存留是被精心篩選過而赴死的。

  「所以你存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你被他們選中並赴會了?」

  「不,我沒有收到信件。」布蘭達搖頭,「是田中小姐暗中幫助我,她向日向先生匯報了我的信息,因此他們打算透過信件將我引導到安全的地方,然而殊不知當晚就是爆炸發生的瞬間,同時他們也不曉得原來我還活著,因為我本來就是不被計劃存留下來的生命。」

 

  格雷厄姆粗糙的指頭劃過幾行字,他沉沉吸入口氣,又緩慢吐出。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爆炸案了。」

  現場瞬間的寂靜讓布蘭達寒毛直豎。

  「沒有錯。」

  但她仍然開口。

  文森特焦灼的視線讓她咬緊下唇。

 

  「看來我們還得花一筆時間另外審理這起案件了。阿爾貝特,現在立刻派人去找亞德里恩一趟。」格雷厄姆的眼皮沉重,看起來他們已經開庭了三個小時,事實上才過去半小時左右。「僅管如此,話題回到文森特公爵身上--我在其中並未明白到這起事件和他的關聯性,你的說詞只是口頭確認了婦女之聲和古斯塔夫的關聯,這些資訊是否屬實我們還得再行調查,畢竟你手上沒有實質的證據。但有關文森特公爵,你是否還有其他想補充的描述?」

  「我很抱歉,我所知道的主要在爆破案的事件,對於文森特公爵,我、我恐怕沒法多做敘述。」少女的眼神游移望著清水,女性再次小幅度的點頭,示意已經做得很好了。

  「法官大人,我想布蘭達小姐的部分先到這裡就行了。」清水出聲接話,視線不經意掃過臉色開始怪異的文森特,「我們還有另外一位證人,希望能夠讓他上來。」

 

  「爆破案。」抬起頭後,影山輕聲唸到,「我們已經推定這次所發生的爆破案和十年前的方式雷同,在這裡,有兩個部分需要解決,首先是日向的嫌疑,對此部分,如果這些事情的發生都基於我們的假設,那麼日向根本沒有辦法施行十年前的爆破案--那時他才七歲,出境紀錄顯示日向在十歲時才正式進入諾瑪大陸。」

  「但證實這兩場爆破案是同一個人的證據是什麼?」星海詢問。

  「首先,他得是個巫師,唯有巫師才能辨別出這類爆炸屬於魔法造成。」影山頓了頓,「再來,他必須對第一次的爆炸案有所交集。」

  「當時的爆炸案發生在支持第二王子的極端派系中--大部分人都死了或在監牢裡,還有誰可以擔當這個角色?」

  「您似乎不曉得自己身邊究竟跟了個什麼樣的人。」此時牛島終於發聲,若有所思的盯著領主,「這段時間我們已經和菅原先生進行連絡,還有您一直放在自己身邊的忠心隨扈,他可幫了大忙。」

 

  他推開兩片大門,莊重嚴肅的氣息撲鼻而來。

  「布魯諾,你曉得今天自己來的目的嗎?」順著聲音,他走到台前,終於他感覺到胃在翻騰、冷汗猛竄。

  「法官大人,」他努力讓牙齒不再打顫,並且拉開雙唇,「接下來的部分請讓我來說明。」

 

 

TBC

 

下集預告(下部曲 32):

 

  「各大報紙上都提到有人見到了日向翔陽的屍體--那也是這則消息流傳開來的契機,我更加沒想過帝國的資料更新如此緩慢。」他有些浮躁的深吸一口氣,好像在和什麼無賴進行無所謂的溝通,「法官大人,就算人口紀錄上沒有更改,日向翔陽的死亡也是事實,而我能確信這不會成為審理的變因。」

 

※作者吐槽:

抱歉各位現在才發!剩下兩章明後天就會接連發出,辛苦大家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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