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村迎來了在青道的第二個生日。

據金丸所說,當天從一早到每節下課都有來自四面八方的禮物放到某人桌上,到了放學澤村已經提了一袋零食和卡片意氣風發的走向練習場。

 

「澤村啊,聽說今天你過得挺風光的嘛。」倉持的下巴微微抬高,不屑的眼神都完整的寫在臉上。

「啊這個—倉持前輩是這樣的,今天鄙人澤村的生日收到了來自許多人的祝福,強烈感受到了各位對澤村平日的關愛和照顧,為了表達感謝之情,這些零食小的決定將它們分享給各位一同享用!」

「你這小子—」倉持聽見澤村的大聲宣言不禁用力搓揉起對方的毛髮,「沒想到還挺會做人的啊。」

「是的!前輩的誇獎澤村就虛心收下了!」澤村用力將手抬起做出標準的立正姿勢,倉持呀哈一聲又用力的拍了幾下澤村的肩。

 

「沒想到澤村人緣這麼好……話說怎麼連別班的人都給他生日禮物?」金丸插著手喃喃唸道,似乎對明明做為同班同學卻在生日時有如此明顯落差的待遇深感不滿。

「哎呀我們的金丸同學生氣了嗎。」聽力出奇好的澤村抓住了對方口裡的醋味,「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這些零食就都給你吧!」

澤村隨意從袋子裡抓了一把糖果丟到金丸手上,還來不及反應,壽星又已經跑得老遠的了。

「跟閃電一樣來去匆匆……」金丸最後拉下臉皮,打開了一顆橘子汽水的硬糖在嘴裡含著。

 

接下來的練習時間澤村依然像往常那樣大吼著,只不過似乎是早上已經收到夠多的禮物了,澤村出奇的沒有再跟球隊的人提起自己的生日,平靜的就像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本日的壽星,害的某些有準備禮物的人都不知道該什麼時間送出去比較好。

 

其中一個人包括倉持洋一。

今天的澤村表現得過於安份,這讓倉持根本挑不到可以說出「如果再鬧就把你的禮物分送給別人」的話,現在澤村過於正常,作為前輩倉持想到了一個最簡單也最沒新穎感的方法—把禮物塞到澤村的抽屜裡,讓他自己發現。

 

然而在拉開抽屜的一瞬間,倉持情不自禁的噗哧笑了出來。

搞什麼啊這群人,看來想把禮物塞進抽屜裡的人不只他一個。

倉持隨意翻了一下禮物,這個包裝得還挺好看的是金丸的,然後這一袋連蝴蝶結綁得有點走心的大概是降谷的,其它還有幾個沒有特別囑名,但應該多數都是一年級的,因為剛剛的吃飯時間大部分的二年級和三年級都送了禮物—當然除了那個一向心懷不軌的隊長,看他晚餐時笑成那樣大概就知道他有準備,只是不知道肚子裡懷著什麼樣的計劃。

 

倉持將抽屜關上,這時間澤村應該還在練習,他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走出了房間,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一抹人影躲在樓梯間,倉持覺得眼熟,直到那人臉上的眼鏡閃起亮光,才發覺那人其實是御幸。

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是站在寢室前的奧村和瀨戶,一瞬間倉持啊了一聲,他似乎知道自家隊長在幹嘛了。

 

作為副隊長,倉持覺得有義務去調查看看究竟是什麼秘密有必要要讓隊長這麼委屈的躲在樓梯間才能聽到。

所以他不假思索的往對面樓梯走去。

 

御幸一也保證自己不是在偷聽,只是路過時起了點好奇心,但又不好意思過去插話。

而他們的對話主角正是澤村榮純。

有關於左投手的眼睛會時不時的亮起光。

 

那樣的眼神經常出現在對方站在投手丘上、極為專注的時刻,起初御幸一直以為那只是自己因太久面著陽光而眼花,直到自己聽見一年級的談話時,他在轉角處停頓了下來,發覺原來不只有他一個人這麼覺得。

 

「以前站在看台上離得太遠,直到現在可以比較近距離的訓練後,我確定澤村前輩的瞳孔會發亮。」

如此直白、不加修飾的言論在一陣靜默後,立刻引來友人瀨戶的一陣豪爽笑聲。

「光舟、我瞭解在你眼中澤村前輩和御幸前輩可能都被加了什麼濾鏡的,但你這麼艮直的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我覺得—好吧我還是會是你的朋友。」

如此的言論立刻惹來奧村一筆鄙視的視線,似乎在唾棄好友此時居然站在他的對立面。

「我說的是真的,你之後注意看吧。」

「我又不是捕手,平時就這麼一直盯著也很奇怪吧。」

奧村不予理會,繼續瞇著細細的眼:「你就看著。」說著便進入了寢室。

 

瀨戶的笑聲一下子被劇烈的關門聲打斷,隨後也搔著頭回到了自己的寢室,站在轉角待機的御幸此時陷入了深層的思考—原來不只他一個人發現澤村的眼睛會發亮,以及奧村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觀察得如此細緻了。

同樣身為捕手,奧村來到青道不到兩個月,御幸不得不承認這位每每在食堂留到最後才走的後輩有驚人的觀察力。

然而以御幸一也而言,他不高興。

沒有由來的不高興。

卻也是打從肺腑出來的不高興。

 

「喔喔,在幹嘛啊我們的隊長大人。」

倉持突然的發話讓御幸嚇得一下子丟了手裡的毛巾,他嫌棄的眼神透過玻璃鏡片都能直直的讓倉持毫無保留的感受到。

「我居然輪得到被你這樣瞪?說說誰剛剛做了什麼—」倉持的聲音逐漸拉高,御幸煩躁的伸手就把對方嘴巴摀住。

「你看見了什麼?」御幸試探性的問到。

「你在偷聽一年級的講話。」因為還有一隻手阻隔著他說話,倉持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那不就全部都知道了嗎。」御幸像是投降般的垂下肩膀,嘆了口氣後又問:「那你有聽到什麼?」

「呃、大概是,澤村,然後眼睛,」倉持故作思考的頓了頓,「歐還有閃閃發亮。小鬼嘛,那段時期總是有的。」

「什麼鬼時期—而且你知道的這麼完整,那你應該也跟我一樣是共犯吧。」

「誰給你共犯,我是因為看到你在這裡鬼鬼祟祟的才在想說你到底在做什麼事。」倉持一個健步往前,似乎覺得自己被誣賴了一個詭異的名號,「況且,我也有點好奇他們的對話—」

 

御幸挑了下眉,以沉默暗示對方說下去。

「就是,我也認同奧村。」

倉持搔了下臉頰。

「有關於澤村的眼睛會發亮。」

 

這是一個有趣的發現。

一瞬間御幸的確有個想法—或許他們應該給隊裡的人做個民調,調查看看澤村的眼睛是否真的會發光。

但說實在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詭異了,前幾天的天使新聞他都當成是一票人中了幻覺或想像力過度才腦補出來的現象,那麼現在他們只有三個人,完完全全可以用瀨戶理論來解釋—他們可能對澤村加裝了什麼濾鏡。

 

然而這個結論卻讓倉持起雞皮疙瘩。

「不、我不這麼認為。」倉持在此刻異常的堅決,他不會承認這個怪異的答案,「我寧願投我自己看錯了,我也不相信自己會對那傢伙附帶濾鏡。雖然我的確覺得他的眼睛會發光。」

「……沒關係的倉持,反正不只你一個人這麼覺得,」御幸像是看開了般搭上了對方的肩,「或許澤村的確有什麼能力讓我們覺得他的眼睛很特別。」

 

倉持翻了個白眼,朝御幸吐出一句「你去死吧」便回了房間,御幸樂得捧腹大笑了幾聲。

壞心的捕手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當然那什麼瀨戶理論他也是不會相信的,他依然覺得只是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又或許那是他的理性和生物課本告訴他:一個人類的眼睛是不會發光的。

 

這件事暫時被御幸放到了腦後,畢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御幸看著慢慢從澡堂回來的隊友們,瞄了幾眼沒有見到今天的壽星大人。

他跟自己打賭對方肯定還在哪裡練習著,想到這裡御幸又有點無奈,他是覺得如果把自己施壓到極限的話就不會失眠了嗎?

 

御幸思考了會,決定還是帶著禮物去找對方。

他猜測肯定有一堆人偷偷塞到了投手的抽屜,但他不會做這種沒有新意的事,更何況他的東西也塞不進去。

 

五月的夜晚尚未接近酷熱,涼風從一旁的坡道吹下,御幸走向仍然亮著燈的練習場,想起前陣子他們在這裡發生的事御幸就覺得尷尬。

但禮物還是要送出去啊,御幸催促著自己的腳步,他聽見投球的聲響越來越大,唯一與上次不同的是對方沒有擾民般的大聲叫喊,左投手只是抬起高高的腿,接著手臂像條辮子的甩向白色網子。

 

正如倉持所說,今天的澤村過於安靜。

還在回想著今天對方還有哪裡不對勁時澤村已經轉身發現了對方,壽星這下才終於大喊了起來:

「抓到野生的御幸前輩!這麼晚了還不去洗澡是怎麼回事!」

「等等,這是我要問你的話吧,況且我已經洗過了。」御幸左手摀住耳朵,神情複雜的走向對方。

 

「喔喔喔,御幸前輩這是什麼嫌棄的臉?是要來打架嗎?」前些日子在房間裡發生的事又浮了上來,澤村的表情警戒起來,有些嫌棄的畫出一條線:「這是我跟你的空氣屏障,你不能越過。」

御幸的嘴角頓時垮下來,他怎麼就給這種人準備了禮物呢?

 

「既然不能過去我就不能給你禮物了,」御幸提高右手的袋子在澤村眼前晃了晃,滿意的發現對方像隻看到罐頭的小狗盯得出神,「那我這就回去啦,你慢慢練習—」

「給我等等御幸一也!」澤村瞬間拋棄敬語,伸手筆直的抓住對方的肩膀:「禮物給我留下,人可以走!」

「你這傢伙也太糟糕了吧,不加敬語就算了,挽留的對象居然不是我而是禮物。」御幸將禮物越拿越遠,澤村像上鉤的魚只好步步往前。

「要不然你跟禮物是一組的嗎!」澤村沒有邏輯的咆哮起來,「收個禮物還要順帶簽收御幸一也!」

 

那可以說是沒有經過大腦的脫口而出,說出這句話的發言者起初還沒覺得有什麼,直到詭異的靜默又攀上他們之間,澤村才尷尬的咳了幾聲。

 

御幸一也的惡趣味或許自他生下來便成指數上漲。

「喔—我瞭解了,」捕手勾起笑容,澤村一看就知道對方肯定又在謀略著什麼,「你想要的禮物根本不是我手上的吧,而是—」

「夠了夠了給我停止!」澤村即時打住御幸,再白痴也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有夠羞恥,到底是多沒底線才能一臉平靜說出那樣的話?

 

「看來你還知道我要說什麼啊。」御幸顯然低估了澤村的反應能力,這傢伙或許意外的在感情上比他敏感。

「看在你今天作為壽星又這麼安份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拿好你的禮物趕快回房間休息吧,不要再練到這麼晚了。」御幸將禮物遞給前面的人,每次只要跟澤村一爭辯起來都不知道會折騰到什麼時候,還是自己先踩煞車比較明智。

 

或許是場面的氣氛轉換過於迅速,澤村還來不及反應御幸口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仍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被拐彎抹角的損了一遍。

御幸看著遲遲沒有動作的投手顯然有些錯亂,他順手敲了下對方的腦袋、接著直接把禮物塞到了對方的手裡。

 

「生日快樂啦。」

他擺擺手便轉身離開,踏出門口前還不忘提醒壽星記得先洗乾淨再去睡。

 

也是在那個時刻,御幸一也瞥見一抹金色的光。

來自澤村榮純的眼珠子。

 

五月十五日。

澤村慣例失眠的日子,輪到御幸一也在床上輾轉難眠。

他的記憶如同海水時不時的往沙灘上送上白色的浪花,一陣陣、一片片的浮上他的腦袋。

有關於澤村對著學長大小聲、有關於剛入部第一天就遲到、有關於他立下要成為王牌的目標,時間來到最近,還有關於投手的失眠、剛過完的生日。

 

及澤村榮純的眼睛。

御幸第七次揉亂已經相當毛躁的頭髮、第十三次往另一邊翻身過去。

 

三點十一分是現在的時間,御幸在黑暗中睜著眼不停眨著,好像他這樣反覆的做時鐘上的分針就會走快一點。

顯然他與時間的對抗失敗了,御幸乾脆起身離開房間,打算在宿舍外頭繞一圈操場吹風再回來。

 

沒想到失眠是這麼痛苦的事,御幸想著,早知道他應該也給自己買一株虎尾蘭做預備,反正放在那邊也有淨化空氣的益處。

 

那傢伙以往每過一個月就會經歷這樣的過程嗎。

御幸拖著腳步想著,那該有多麼不舒服啊,除了比賽失利、都還沒見那個投手不是精神抖擻的時候,高分貝的音量和朝氣的呼喊都成為了澤村榮純的代名詞,只要有那個傢伙在空氣間的分子就不會停止震動。

然而又是那樣的人反而在某個夜晚裡睡不著覺。

 

想到這裡御幸吐出厚厚的一口氣,在外頭晃幾圈似乎對增長睡意有所幫助,正當他轉身想要回寢室的時候,他聽見後頭傳來微弱、幾乎要被風給掩蓋過去的聲音。

 

有人在唱歌。

御幸環繞了一圈浸泡在黑夜裡的操場。

 

他出奇的不覺得害怕,應該說那個聲音並沒有帶給他緊張的情緒,反倒是輕柔的如同母親輕拍著孩子的背、哼著不成調卻安撫人心的兒歌。

御幸不自覺的往聲音來源走近。

室內練習場的大門彷彿回應人心的大開著。

 

他朝裡頭一望,看見了方才不斷出現在他腦海裡的人。

也見到了畢生以來,最希望消除掉的一段記憶。

 

「是御幸前輩啊!我那時還來不及看你送了我什麼禮物,問了倉持前輩才知道這是可以幫助睡眠的某種植物,好像叫什麼虎……虎尾蘭嗎?」

二年級的投手坐在被月光映照著的一塊地板,他看見來者後便拍了拍屁股的灰塵,另一隻手還捧著捕手稍早送他的生日禮物。

「謝謝你的好意哇,說真的我收到這個禮物時真的很高興,但我那個時候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所以才沒有即時向你道謝,抱歉啦。」

 

眼前的後輩朝他一笑、那原本應該稱之為如同往常的笑容,卻在御幸抓住對方捧著盆栽的手在微微顫抖的細微動作下,一切都顯得多麼脆弱與虛假。

 

兩片白翼毫不遮掩的暴露在空氣中。

 

他如此急切的奔向站在練習場中心的人。

又是如此急切的捧起對方蒼白的臉。

御幸一也的聲音第一次聽起來充滿驚慌失措:

 

「告訴我,你會離開嗎?」

他感覺到自己的嗓音無法克制的戰慄。

「你會因為被我發現身份而離開嗎?」

 

澤村依然捧著生日禮物,低下頭看著多肉植物的美麗條紋,隨即他笑著遙起頭來:

「御幸前輩在說什麼,我的身份就是澤村榮純。」

昨日壽星不好意思的在心底數算了下這是自己第幾個謊言。

「什麼天使還是人類啊,都改不了我就是澤村榮純的事實。」

「所以你沒有發現什麼。」

 

我一直都只是我自己。

 

 

─TBC─

 

感覺終於進入正劇了XD

這篇篇幅比較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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