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系和仙女座星系。

兩百五十萬光年的距離。

四十億年後的相撞。

每小時四十萬公里。

在這段漫長的宇宙時間,澤村榮純可有許多故事可說了。

 

這些故事或許歸功於在地球上所累積下來的習慣,他將日常發生的事給記錄下來是的,他寫日記,大小事、重要或芝麻小事全都寫進去。

寫日記幫助他計算時間,也幫助他回顧歷史,比如他已經離開了地球六年十個月又二十一天,而現在距離再累計多一天還差三十分鐘。

當然這些時間在這顆星球上都不管用,澤村聰明的設立了一個計時器,一個可以計算人類時間的類時鐘,有了這個他就能知道自己究竟離開了多久,好讓他再次回到地球時可以減少時差。

 

話說回來了,地球,澤村榮純明顯還期望著自己能回到那顆太陽系裡由內而外數來第三顆的藍星上,而現在這份希望越來越有實現的可能了。

並不是他過於樂觀,事實上三年前澤村也差點放棄了,但地球上的人總是能帶給他奇蹟。

澤村榮純永遠記得,當上頭的人告訴他有個人類想起了原本應該被抹去的記憶時,他的叫聲突破了總部層層鐵門,惹得剛好從外頭經過的助理小姐不禁把腦袋探進來。

但那時的澤村只是滿腦想著他成功了、他下得賭注成功了。

 

這個賭注其實沒什麼根據,只是這是在澤村回到母星的第一天時所開出的條件。

如果地球上的任何一個人能夠想起他,就代表人類的感情依舊凌駕於他們的意識之上,代表在出了澤村榮純這個瑕疵品外,以他們現在的方法仍然會出現第二個瑕疵品。

因此人類是不完美的候補。

而作為這個賭注的獎品、作為自己的記憶被掩蓋了這麼多年以及過去經歷的補償,澤村榮純要求的勝利條件就是能夠回到地球。

而現在這個賭注被兌換。

但他仍然留在母星上。

 

這或許有些對不起在地球上已經記起他的人澤村並不曉得究竟是誰記起他,總部似乎也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而現在他不得已留在母星,原因不出自於誰,正是他再次接下了一個任務,而他自身也相當希望能完成這個任務,也可以說是只有他能完成。

他需要杜撰一系列的書。

關於地球的考察資料、人類的感情究竟為何,以及各種人類的社會現象。總部委派了他與另一個同樣在地球上考察的原母星人做相同的記錄,為的就是比較兩者之間的差異。

現在他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澤村感覺自己與地球的距離愈來愈接近他就快回到那塊自己所認定的歸宿了。

 

再給他一點時間。

再等他一下。

 

 

六年十一個月三日。

2146

 

他的工作快結束了。

今天仍然是核對資料的日子,也就是說他可以名正言順的給自己來天休假。然而這天澤村並不打算去哪裡,他坐在白色與銀色混合的合金長桌旁,打開一本格格不入的記事本,澤村今天打算來記錄些訊息。

這些訊息不會被他帶走,也不會上交給總部,事實上這本記事本會落到哪裡澤村也沒有頭緒,但心意已定,他就是要留下這本記事本。

 

母星上並非沒有這些紙本讀物,只是它們終將也會歸檔為資訊,而這些看似舊時代的產物會被塞進一個巨大的廂房裡,按照主題和開頭筆畫數安排好,然而這本不能歸在任何一類裡,因為這是一本以日文寫下的書,而且每本書在放進廂房裡時都會有管理人接收到訊息,這樣就缺失了他不想要上交給上頭的意願。

澤村仍然有個方法,既然所有科技用品都無法信任,那把它隨便交給一個人或者直接藏起來還比較容易。

 

澤村心中是有個人選的。

「呃,0923,你願意幫我個忙嗎?」

「告訴我我能得到得到什麼?」金髮的女孩子眨著藍色的眼珠子,她的步伐沒有因對話而減緩。

「幫我保管一本書,因為你知道的,我已經預定了要離開的日期,之後我不會在這裡了。」

「永遠的?」女孩輕鬆的問著,微微抬起頭望向了身旁的人,「祝你順利,我無法理解那顆星球上的人在想什麼,那真是痛苦的處刑。」

「言重了0923,你什麼時候理解過我?」澤村依舊討好的笑著,似乎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到。

「啊,你說得對。那麼說吧,我能得到什麼?」

……你或許某天可以用這本書致富?如果有人需要的話。」澤村自顧自的將筆記本塞進少女懷裡,然而對方似乎沒有要立馬接收的意思,「我說真的,這上面因為有些不能被上頭知道的東西,但這才是事實屬於人類的。」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寫得那些有一部分是假的?」0923抓住了重點,在她就要按下耳邊的對講機時澤村機靈的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別這樣,0923。」澤村仍然緊抓著,他放軟了口氣,「這對你們很重要,但你們可能一時無法理解。但如果某天某天你們真的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時,讀這本筆記本。」

0923的藍色眼珠子閃起亮光,接著在幾秒之間少女便做出了決定。

「我知道了,我幫你收著。」女孩接下筆記本,頭也不回的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澤村看著少女的背影鬆下一口氣,好了,到此刻他離開前的準備都做足了,作為在母星出生的他也沒有不負責任的拋下一切就離開,澤村甚至認為自己做的比預期還要更多。他也是擔心著母星的未來。

母星放他回去地球的過程意外沒有過多波折,這讓澤村感到驚喜,但同時又覺得這符合上頭的思想模式畢竟那些人覺得人類既然是如此的情感用事,那麼他們就算知道了外來有其他生命,以人類迂腐多餘的性格和科技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也多虧了上頭驕傲的想法,澤村才得以不必多花力氣便回到地球。

當然在另一顆星球上還有最大的一位工程者,沒有他的存在澤村根本無法進行到這一步。

他還尚未知曉那是誰。

 

 

「確認坐標。」

「確認無誤。」

「鬆下所有裝備,0515。」

0923和澤村同時起身,他低頭將零零總總的配備和器具都卸下來,0923站在一旁以儀器確認著澤村身上沒有任何一點來自母星的物品還留在身上。

「待會等待倒數,時間到了後就要快速穿越。」0923公事的唸著。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來這了。」

「這是你的第二次,而你的第一次在十幾年前,我得確保一切狀況不得出任何一點差錯。」0923依舊冷淡的解釋,她藍色的眼珠映著儀表板上一顆顆閃著的紅光與綠光,「不然你會被宇宙給直接撕碎雖然這就不關我的事了,但我不希望我有任何不良記錄,所以幫個忙,活著到地球上。」

「謝啦0923,你是在擔心我吧?」

0923不做吭聲。

 

船艙開始進入倒數,機艙中央的玻璃圓柱打開了半面,那剛好是可以塞下一個人的空間,澤村憑著記憶走了進去。

「需要我告訴你怎麼飛行嗎?」

「我記得,不會失靈……至少這次不會。」

「不要多想,往下飛就對了。」少女沒有回頭,她仍然盯著層層屏幕,手指頭滑動著無數七彩斑斕的頁面,「在這個高度,你只要十三秒就可以到陸地。」

「抱歉,問個問題,現在日本是白天還晚上?」還剩下二十秒,澤村從玻璃罐內探出腦袋,「我不會被發現吧?畢竟這次定位……呃,可能比較市區。」

0923聽見澤村的發言忽然倏地轉身,女孩難得露出吃驚的神情:「你現在才在擔心這個?我不想管了,反正之後都是你的事。」

「所以是早上還是

「是晚上。」0923回覆,「記住0515,不要管那麼多,直接飛下去。」

澤村深吸一口氣,「直接下去。」他點了點頭。

 

玻璃管在最後幾秒鐘倒轉過來,此時澤村的腦袋和雙腳倒反,他的身體在這時仍然被固著好讓他不至於整個人下墜。接著頭頂傳來轟隆聲響,澤村知道是機械的艙門在接連打開,以螺旋方式一層層慢慢轉開,接著固定的儀器會在三秒後鬆開,他會以自由落體的方式朝地心墜下。

像玩降落傘那樣,即時撐開翅膀他就能順利降落。

那速度快到幾乎無法以秒數來計算。

 

0923確認著艙底的旋轉門重新關上,此刻他已經看不見下墜的使者,而現在也沒有她的事了。

但為了0515降落順利,她仍然可以做個舉手之勞。

女孩干擾了下墜點的電流。

 

 

澤村從海岸旁爬起,墨色的夜晚和群繞的環山讓他根本無法分辨自己究竟墜落到了哪裡。

澤村榮純給自己做澄清:他是有順利張開翅膀的,只是下墜過程中可能……可能遇到亂流,反正他被帶離了原本下墜的軌跡,也脫離了原本應該抵達的地點青道高中。

然而他不想在意那麼多了。澤村用力吸著地球上的空氣。他只在意自己成功來到這片心心念念的土地。

他終於履行承諾、再次回到了熟悉的人事物身旁。

他是自由的了。

 

一陣海風朝他吹來。

澤村放下張開的雙臂,拖著滲入海水的鞋子和衣物走到遮蔽處坐下。

人類是怎麼生火的?

 

 

他浸濕的衣物和翅膀花了三天風乾。

然而衣物上的臭味仍然消散不了,他就像被打撈上岸的魚會發出的腥味還是那種持續曝曬在太陽下那樣難聞的臭味。

這尷尬的味道直到澤村被抓進一戶打魚人家才被一一洗淨,那戶人家的老爺爺似乎看不下去怎麼有如此落魄的年輕人(還渾身海味)的在鎮上亂晃,一下子就把澤村給拎到了自家浴室。

 

「嘿,是這樣的啊爺爺,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青少年,是快要三十的人。」澤村試圖解釋。

「還在騙!你以為我不會看人!」老爺爺聲音硬朗的指著前使者,中氣十足的吼著:「就跟你說不用跟我客氣!還謊報年齡,你看起來就像二十出頭!」

「爺爺你把我說這麼年輕我也不會開心啦……真的沒騙你……

「好了!不要再跟我爭了!吃完晚飯再走!」

澤村索性拉上嘴巴的拉鍊,心懷感激的吃下許久未嘗過的白米飯。

還是地球上的食物好吃,澤村默默想著。

 

並沒有在當地過夜,澤村吃完晚飯後便向老爺爺道別又開始了尋路歷程,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究竟在哪兒,也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前進才會到青道。

因此這樣的黑夜是最適合他前進的時間。澤村已經沒有了戒令的束縛,他打算在晚間時利用翅膀直接飛過去,到了早上再慢慢走路或找個地方休息。

 

起飛前澤村朝自己打了聲氣,他估算過時間,順利的話只要飛三個小時就能到了。

只要他認得路的話。

 

澤村終究花了一整個晚上在飛行。

而當他順利到達青道,沿著記憶的路走到了某個人類的住處時,赫然發現對方已經不在,只留下了一張掉落在地板上的紙條,上頭寫著的又是一串他完全陌生的地址。

澤村榮純受夠了。

他將地址給揉成一團塞進褲袋裡。

 

然而如果只是碰上這點挫折就放棄,那他可不叫澤村榮純了。

 

五天的時間。

四十個小時的飛行。

問了七十六個路人。

八十二個店家。

 

當他低頭確認已經被摺爛還缺了角的紙條,又抬頭核對著一旁的路牌時,澤村的思緒已經不在身上,他甚至忘記自己已經回到陸地,腳下還有著無法言喻的虛空感。

而當他發現路標上的文字已經開始漂浮起來時,澤村偶然見到了迎面而來的救星。

他沒有多想的就張開了乾澀的口。

 

天曉得地曉得就澤村不曉得,為什麼人家妹妹看到他就一臉驚恐的轉身跑走。

他是有段時間沒洗澡也沒換衣服了沒錯,但剛剛那段距離應該也不至於讓身上的異味發揮如此大的功效怎麼人家一聲不吭的就溜走了?

正當澤村還在疑惑的時候,他瞧見映在小路上的影子有兩片格格不入的存在,澤村朝陸地盯了好一段時間才恍然大悟的張開了口,發現原來自己翅膀沒闔上。

沒辦法,他已經在母星上待了太久,最近活動又都是在晚上, 放開翅膀已經是相當習以為常的事了。

只不過還好這裡並不是太多居民的地帶,澤村僥倖的收起翅膀,小孩子的話應該也會被大人當作玩笑話,而且如果真的被發現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他已經是自由人了。

 

就在澤村打算繼續往前到住戶較多的地方詢問偉大的棒球選手下落時,不算吵雜的小鎮頓時爆出一陣明顯的尖銳聲線:

 

「御幸哥哥說得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

「有天使啊!」

「那不是童話啊!」

 

澤村頓時愣在原地。

是這裡沒錯了。

 

 

他準備好了迎接重逢,也準備好了一席漂亮的說詞來解釋這七年裡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事,澤村以為自己萬事具備,事實上現實永遠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澤村所待的地方景觀極佳,往左能看見一片被夕陽照得艷紅的海面,而右側就是一棟棟低矮的平房,而他正站在由小鎮延伸出來的砂石道路上,沒有任何地方給他暫時隱匿,他只能往回筆直的奔跑,然而這樣看起來肯定很蠢。

 

他害怕了。在終於要相見的時候,他害怕了。

頓時間許多想法浮上澤村腦海,記起他的人真的是御幸嗎?又或者他不應該打擾對方看似已經進入休閒養身的生活裡?他唐突的離開又冒失的回來,是不是一切都太過自作主張了?

 

沒有時間讓澤村猜忌這麼久,很快的他瞧見剛剛的小妹妹手指頭筆直的指向他,而她身後還另外多了一群身高參差不齊的孩子們。也是在同一時間,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眼中。

小妹妹再次拉高嗓子:

「就是他!」

忽然間一群孩子朝他蜂擁過來。

 

澤村有個本能,就是當有人在瘋狂追他的時候,他就要跑。

而如果是有個面露兇惡的人在追著他的時候,他更要邁開腳步,大力的跑。

他聽見一道雄厚的聲音朝他吼來。

 

「澤村榮純!」倉持洋一逐字叫嚷著,熟悉的聲音再次傳進耳裡澤村也不免感慨起來,但現在他的生存本能叫他不要停下雙腿,「你現在給我立刻停下來!」

「你叫我停我就停嗎前輩!」澤村明顯的感覺到身後的奔馳聲越來越貼近,他的體力在長時間飛行下已經將近透支,再加上幾乎沒怎麼正常進食,他現在能跑起來完全靠的是心裡的求生慾望在不斷打入腎上腺素,「我停下來我就是白痴!」澤村又補了一句。

「你他媽」倉持快要氣到血壓爆表,隨即澤村聽見後頭的人一聲大吼,他下意識的回頭,只見倉持突然停下腳步,對方仍然喘著氣,卻以嚴肅的眼神示意澤村他們需要休戰就以這樣的距離。

 

那是一秒間發生的事。

澤村瞧見前輩的嘴角忽然上揚,下一句話便讓澤村直接喪失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信心。

「御幸一也!抓住他!」

是熟悉的前後包抄。

 

 

他可以解釋,澤村榮純真的可以解釋。他在母星上花了一個月撰稿,並且確認自己把稿給組織的天衣無縫了,什麼問題他都能迎刃而解。

澤村榮純也試想過一百個回歸的可能,或許像少女漫畫那樣來個偶然卻美麗的邂逅,或許他在海邊緩緩降落、而透光的沙灘上有個人還張開雙臂迎接他的歸來。

但澤村榮純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需要面對許久未見的隊友們邁開腳步奔跑,而且他還無法對自己那七年來的經歷好好澄清。

 

「聽我說,我真的可以

「你現在沒有發言權。」倉持洋一走在前頭,距離澤村只有一個步伐,但也依舊只是維持著這個速度,沒有要與歸來的後輩並列行走的意思。

澤村嘟噥了幾聲,夕陽已經落到山後,街邊的路燈啪嗒的閃了幾下亮起,剛剛跟在一旁七嘴八舌的孩子們都已經回到了家,而他的高中搭檔早在遙遠的地方轉了個彎,拐進澤村見不到的地方。

「等一下再給我好好解釋。」倉持背對著澤村補充,隨即也加快了腳步,「對那個人好好解釋清楚。」

澤村沒有回應,跟上了前輩的步伐。

 

他們來到了一間不大但舒適的兩樓平房,在拉開門的瞬間,木頭的香味立刻滾進澤村的鼻腔,除此之外還有另一股說不清的感覺。

他好久沒有進到如此像家還帶著生活味的地方,在母星上一切以簡潔與白銀的合金所組成,空間擺設冰冷無溫,似乎一切顏色和裝飾都顯多餘。

這是有熱度的。澤村壓不住笑意,他心懷感激的想著。還好他回來了。

而澤村明顯的笑容和打量的神情顯然讓先進屋的兩個前輩都覺得後輩可能在這七年內受到了什麼壓力連進個普通的屋子都像在欣賞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子一般。

 

……你不會需要我們解釋這裡是什麼地方吧?」倉持看向仍然在玄關四處環顧的後輩,口氣不免增多了些擔心,「你現在站得地方叫做

「不、不是,你們剛剛是覺得我什麼都忘了是吧?」澤村迅速脫下鞋,不悅的瞇起雙眼盯著兩位前輩,但很快的笑容又從他嘴角浮現,「我只是很高興又能回來這裡,果真還是地球最好了。」

有些訝異於澤村直率的發言,倉持深吸一口氣,捏了下鼻子,決定也僅此一次放下包袱,勾上後輩的雙肩,輕笑著道:

「雖然有很多事情要找你算帳,但看到你這副傻樣就不想說什麼了。」

「啊、這怎麼行,我可是準備好了一長串的講稿要跟你們解釋……而且我覺得要跟你們好好說清楚,既然你們都大費周章的記起我是誰了,對吧倉持前輩?」

「很有自知之明啊,那就給我好好接招。」倉持看向已經進入客廳的友人,隨即小聲在澤村耳邊唸道:「你可不知道那傢伙這幾年來發生了多少事。」

 

他們圍坐在長方的木桌旁,澤村為了解釋方便還特地拿了張紙在上頭寫滿時間線,他將這七年來在母星上所做的一切以及賭下的約都一五一十的說明了一遍,直到時針指向九點、直到泡好的茶完全消散熱氣。當澤村滔滔不絕又如同科幻電影的經歷告一段落時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這是所有的故事。」澤村吐出漫長的一口氣,將一旁擱著過於長久的茶給一飲而盡,「沒有任何保留、沒有任何一點是假的。」澤村再次重申。

坐在對面的兩人都擺著同樣的動作,他們雙手交叉擺在胸前,眼睛的目光不知道飄向哪個方向。

「來吧,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倉持忽然伸出手掌打住澤村的話,「喔、好,原來,需要時間消化對吧。」

這樣安靜的時間持續了十五分鐘。

 

「所以,你還會再離開嗎?」

倉持沒有開口,澤村才發現是久未說話的另一個人向他提出問題。前使者毫無遲疑的搖了搖頭。

「不會了,就在地球上,哪裡也不去了。」澤村說著又笑了出來,「但現在的我身無分文,不知道有沒有好心人願意收留落難天使。」

空氣間又再次陷入沉默。

「澤村榮純,你怎麼有這個臉皮。」倉持受不了的推開座椅站起身,人就要離開客廳,「怎麼會有人自稱自己是天使……御幸這傢伙就交給你了,我明天還有事要先回去了。」

「誒、等等倉持前輩!你不覺得這樣的重逢過於淡薄了嗎!不是應該要一團人抱在一起來個淚流滿面的相認,然後說一些很熱血很浪漫的話啊!跑了!倉持前輩跑了!」

前輩沒有留情的重重拉上木門,頓時讓追出去的澤村愣在走廊間,或許這才是外來使者最擔心的一個狀況如果只剩下他和他的捕手搭檔處在一個空間內,澤村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況且他先前還不負責任的說了這麼多話,如果御幸早在四年前就想起有關他的記憶,那澤村大概已經在對方心裡死了一千萬遍。

 

「學、學長。」澤村不知為何改起稱呼,轉頭才發現對方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審視的盯著他,「呃,今晚麻煩一晚,可以嗎?」

「七年了就忘記我叫什麼?」御幸往前了一步,「你還沒叫過我的名字,跟倉持那傢伙處得還算融洽啊。」

「尷、不對不是尷尬……我當然記得你的名字啦御幸前輩。」澤村撐著笑容,除了面對上司以外好久沒有會讓他這麼緊張的人了,「那麼時間也晚了……我沒記錯人類的睡眠時間吧?是不是應該……

 

御幸的表情臭到幾點。

澤村有慧根的閉上嘴巴。

「你當初是真的給我抱著不會回來的心情離開的吧?」御幸開始盤問。

「也不是說不會回來……只是機率很小你知道的,需要有人先記得我……我還要再給上面交代。總之困難重重,所以我本來也就

「也就沒打算回來。」御幸迅速接話。

「對,沒打算回來。」澤村跟著附和,才發現自己一下子說太快,對面人的臉又更加不悅了幾個檔次。

御幸一也陷入沉默,只是仍然擺著手的他臉色終於和緩了下來,「你剛剛說得都是真的吧?」

「前輩是說

「不會再離開的事。」

「用我的生命擔保,」澤村榮純高舉左手,像在對長官做什麼發誓一樣,「我把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上面那邊已經再也與我無關了。」

澤村看出了對方的不信任,只好再更加肯定的說了一遍:「這次是真的,不會再離開了。」

 

御幸一也依然悶聲不語。

他抬起右手招了招,澤村看見後便乖巧的走向對方,接著任由被兩隻有力的手臂給擁進懷裡。

「如果之後我提早發現事情哪裡不對,」御幸抱得死緊,他靠在前使者的頸窩旁柔聲唸道,「我就把你的翅膀拆了。」

澤村笑出了聲,順毛般的拍了拍對方的背:「御幸前輩,你好幽默。」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御幸的語氣依然平靜。

……放開我御幸前輩。」

「你要做什麼。」

「報警。」

「那就更不能放了。」

 

可不能再讓他的天使隨便飛走了。

 

在翅膀安全尚在以前,澤村仍然感謝著至今為止所遇到的一切人事物,雖然荒誕和危機佔了大多數,但還好他的生命中遇上了許多好人,他有了想要停留的地方,有了想要滯留的一角,也有了想要繼續陪伴走下去的伙伴。

已經擁有了這麼多的他,那七年彷彿只從他口中不以為意的隨意說出,接著又煙消雲散。

一切在他眼裡都近乎美好。

 

銀河系和仙女座星系。

兩百五十萬光年的距離。

四十億年後的相撞。

每小時四十萬公里。

在這段看似漫長卻又稍縱即逝的宇宙時間,澤村榮純可有許多故事可說了。

 

但現在那些故事都已成舊事,新的薪火頌在待他編織。

 

—END—

 

or TBC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御澤 鑽石王牌
    全站熱搜

    d_節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