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東京的第一晚並沒有住到夢寐以求的旅店,日向下榻了一間古色古香的日式老屋子-研磨的家。

  「今晚能來我家過夜嗎?」日向還記得當時研磨提出邀約後影山的表情變化的如此多采多姿,他甚至以為自己是未成年的小孩子要在其他人家過夜時會產生安全疑慮。

  「如果不會打擾到你的話-」他自動忽略哀怨的影山,向月島投來詢問的眼神,後者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話裡仍然存在關心:「不要再給我惹出什麼其他事,現在你的責任在我們身上,手機存好了我的電話吧。」日向溫順的點著腦袋,月島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翔陽不必這麼拘謹,以前我們相當要好。」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看來我挺會交際的啊!」

 

  看著已經聊得渾然忘我的人,影山只是搓了一下日向的腦袋,黑色的假髮立刻雜亂了起來。「要記得回來。」他小聲嘟嚷了幾句,立刻惹來日向的白眼:「你是我媽嗎影山同學?還有你不知道假髮很難梳順的嗎!」

  「那乾脆就別再帶那個假髮了。」他皺眉盯著那抹黑毛,想到自己已經有好久一段時間沒在這傢伙身上見到橘色的元素就覺得不適應,並且理應他今晚就能見到的。「這可不行啊,菅原前輩下達的命令不能違背。」

 

  兩批人馬在夜色上升以前就已經分開,來到研磨住的大屋子後日向頓時哇的驚呼了聲,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氣派和典型的日式建築,古色古香的味道很難想像有這麼一號人物在裡頭做著網路事業,而當研磨介紹完一輪屋子後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晚餐叫外賣可以嗎?」研磨拿起手機,日向在廁所裡正試圖摘下假髮和隱形眼鏡,他大聲的嗯了一聲,「我吃什麼都可以!」

  「那太好了。」並沒有經過多少時間,當日向拎著假髮和隱眼盒走出來時研磨才真切的感受到日向是如此真實的站在自己眼前,在日向離開的那一段時間他曾經覺得橘色相當礙眼,但明亮溫暖的顏色卻仍然不經意的流進他的視線中,如今最適合這抹顏色的代言人回來了,研磨忍不住招了招手,示意橘髮的人趕緊過來。

 

  「嗯?」日向將自己的東西放到一旁,快速的小腳步一下子就來到了研磨身邊,後者只是拉著他來到矮桌旁坐下,緊接著雙手就開始撥弄起對方的毛髮來。

  這些觸感是真實的。研磨將日向的前髮給往後梳。他又捏了下對方的臉蛋,這樣柔軟的感觸也是真實的。他忍不住再捏了幾把,直到日向唉唷的叫了一聲,並且將對方的手給輕輕的掰下來。「雖然不曉得這麼說對不對-但我是貨真價實的日向翔陽喔!」

  朝氣的語調、蓬勃的氣息、靈動真摯的眼珠子,研磨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有人說這一切都是夢境他會覺得極其合理,並且寧願沉溺於這樣的美夢永遠不醒-但重點是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反而帶給他一種未知的恐懼感、一種熟悉的人事物又會再被剝奪的恐懼感。

  而他知道那位和翔陽前來的影山飛雄也具有著同樣的感情。

  「真想把你永遠留在這裡就好。」研磨笑著說到,溫柔的語氣讓日向頓時不寒而慄:「哈哈不行啦,我還要回家。」

 

  外賣很快就送到,他們於晚餐時間聊了許多,很奇特的,日向總以為對方並不是擅於聊天的類型,但他們在交談中只是相當自然的一來一往,似乎就如同研磨先前所說的那樣,他們的關係相當好,彼此習慣的一套對話模式已經逐漸從餐桌上被帶了出來。

  他們聊到了剛開始是如何見面,之後又是怎麼建立關係,以及他們曾經在東京體育館的比賽,除此之外他們私底下也有許多交流,研磨也提到了日向的交際能力,他還有許多認識的人,是多到在失憶的這段時間需要花上好一陣子才能一一認識完的,他們聊到深夜,研磨盡自己所能將以往所認識日向翔陽的一切都再次傾訴回去給主人。

 

  「你不必急於找回記憶。」研磨的語氣正如他話語的內容一樣不疾不徐,「當你越急於求取什麼,你很有可能就會亂了手腳,最後什麼也沒得到。」

  「……研磨看的出來我很急嗎?」日向調整了一下坐姿,沒想過自己的表現是如此的明顯,「我只是認為,如果不早點找回它們會對我身旁的人不利。」

  「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的。」研磨露出笑容,顯然對身旁的人會這麼說不感到意外,「這也是你以前所告訴我的,你在練習排球上擁有企圖心,但也同時知道自己有哪裡需要補足,你正是這樣實實在在走上來的。」

  研磨的話並沒有多少起伏,但一言一語仍然敲上了日向的心頭,像是涼涼的溪水從他身下流過,清新的風穿過他的指間和心房。

 

  十二點的鐘敲響,日向不得不回房休息,研磨並沒那麼早睡,他們簡單道過晚安後便各自離去。

  這好像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在朋友家過夜。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日向只是迷迷糊糊的想。隱約間他聽見拉門被悄然打開,一抹身影跪座到了他的身旁,日向不曉得那是夢境還是現實,只感覺到低溫度的手指輕緩的梳開了他睡亂的頭髮。

  「歡迎回來。」

 

 

  日向從沒想過自己會擁有這麼完美無暇的一場睡眠。當他起身睜開第一眼時只覺得鼻尖充滿香氣,大腦和思緒都異常的鮮活,他狐疑的撫摸著白色墊被,他明明睡在榻榻米上卻彷彿落入五星級飯店的柔軟床鋪差點一陷不起。

  他們簡單吃了家中的食物當作早餐後日向又即將啟程,他昨晚已經和月島約好了十點在車站見面。

  「翔陽,你方便在行程結束後回來我這裡一趟嗎?」臨走前,研磨對著穿鞋的日向道。

  「嗯?有什麼事嗎?」

  「有些東西想要給你。」研磨笑了一下,將日向有些凌亂的假髮給梳弄整齊,「也有些事想要跟你說。」

  「那當然可以啦!」男孩欣然答應,嘴上拉起的笑容相當吻合七月的熱辣太陽。或許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夏天的,研磨想。「那麼祝你旅途順利。」

 

  短暫的敘舊調整好了心情,雖然他現在仍然對未來的發展一無頭緒,記憶的找尋也看似模糊渺茫,但比起先前一個人走過來的路程,現在的他已經踏實許多了,而日向知道這種安心感正是身旁的人為他建立起來的。

  一切看起來正在往光明的方向前進。

  「啊,他來了。」在茫茫人群中影山率先發現了日向,山口看著一早就活力充沛的人敏捷的閃過好幾個路人跑了過來,「早安啊日向,睡的還好嗎?」

  「研磨家的床超級軟的!」日向忍不住大聲誇讚起那讓他一夜好眠的床鋪,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問問那到底是從哪買來的,「躺下去後就一覺睡到天亮了!」

  「感覺日向應該也很少失眠的時候吧。」山口笑著拿出車票,月島回頭看了眼後只是說了句太吵了。

 

  這之後他們來到了梟谷以及東京體育館,途中也順便停留了一些著名景點,說這是一個來放鬆的四天三夜旅行也不為過,只是他們並不常停留下來拍照,通常都是山口突然想起時才會偶爾興致起來拍些照片。

  「菅原前輩有交代,要記得拍照給他們看。」山口囑咐著,連忙將照片給發到群組裡。

  「你就不能單獨發過去嗎?」月島感覺到褲袋裡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不瞭解為什麼出遊相片有需要群發。

  「我是想說其他人應該也會蠻好奇的啦……」將手機收回包包,臉上雀躍的表情似乎一點也沒有將月島的話給放到心裡。山口連忙轉換了話題:「好了好了,前往下一個行程!」

 

  一路上日向都止不住誇張的驚嘆聲,人潮和高樓大廈的密集度完全和自己所待的地方相差太多,他的手機倒是拍了不少風景照,記憶的事被他一下子丟到腦後,此時此刻他只想著現在,自由的靈魂遊走在城市之間,一切都看起來好極了。

  視線不由自主的轉到身旁的高中隊友身上,有時日向認為自己不得不去思考一些哲學性的問題,難道只有擁有記憶的他才能奠基起日向翔陽嗎?又或者那些記憶其實並不是很重要,真正將他塑造起來的另有他物。

  隨即日向搖了搖頭,正因為有著身旁這群人他才有必要找回記憶,他重視和這群人所生活的點點滴滴,並且他們既然是一起走過來的伙伴,一定有些共同的歷史記憶構成了他們彼此的情誼。

  也構成了現在這群人願意為自己付出的原因。

  天光仍然明亮,他們還有大筆時間可以消磨。

 

  回返旅店時的電車是安靜的,日向盯著從車窗照射進來的陽光在電車地板上隨著移動和晃動上下搖曳,車外的雲層和陽光流動的很快,和車內癱在坐位上不動的乘客成了對比,日向晃著腦袋,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還算不錯的,但似乎是之前的實驗留下了一點點壞毛病,就是有時他會比較容易想睡覺。

  「很累嗎?」影山看著半瞇著眼的人,日向只是微微傾過頭盯著他,隨即又遙遙頭轉了回去。「少再騙了,你眼睛都快闔上了。」

  「我體力哪有那麼差……」日向將腦袋塞進放在腿上的厚背包,雖然身旁的月島和山口也正在休息,但只要想到坐在自己左側的這傢伙還醒著他就不想要這麼輕易睡著,「話說你不累嗎?」日向將一邊的臉頰轉上來,另一半隨著重力沉陷到包包裡。

  「還好啊?」影山語氣輕鬆,他思索了一會又繼續道:「應該還是排球打完的時候比較累。」

  「你這個排球白癡……」日向又將整張臉給塞回去,聲音悶悶的從布料裡傳出。

  「好意思說,你不也是嗎?」

 

  好一陣子他們都沒有說話,久到影山以為日向就維持這個姿勢睡著了,正當他想要將對方的睡姿給矯正過來時,身旁的人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突然想到,以前我們的對話就是這樣嗎?」

  「……應該差不多吧?怎麼這麼問?」影山困惑的眨眨眼,看著日向緩慢的抬起頭,包包都被他壓的凹陷了一個洞。

  「但這個對話也太白癡了吧?」他再度笑出了聲,雖然日向仍然帶著隱形眼鏡,但影山能想像出好看的橘色眼睛像外頭反射夕陽的溪在閃閃發亮,「影山你老實告訴我,我們以前是不是常常吵架。」

  「這、這要看吵架的定義是什麼……」影山縮了縮肩膀,對突然靠過來的人有些見外,「但我真的覺得我們關係沒有不好,所以你不要再想些奇怪的事情了。」

 

  說到這裡日向又噗嗤的笑了一聲,他知道對方想起了在護具店的對話,現在似乎還以為自己在懷疑彼此的關係相當不好。

  「我沒有覺得我們關係不好,相反的,如果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肯定就代表我們已經有很深的關係了。」

  「你知道就好。」影山鬆了一口氣,為自己成功澄清了彼此的關係而感到慶幸,「但以前我們真的有吵過一次。」

  「疑?現在?這個時候說這個?」日向原本放鬆的身子一下子彈了起來,但很快他就覺得這個話題有趣極了,雀躍的心情完全在語氣裡浮現:「超級好奇的啊!說來聽聽如何?」

 

  影山頓了頓,困惑於怎麼會有人這麼好奇以前自己的吵架內容,更何況當事人還在這裡,疑惑之際,他還是敲開了嘴唇:「就是-以前我們有個快攻,在很早以前那基本上都是靠我的力量去完成的。」故事才剛開始日向就覺得自己被冒犯到,這自然卻又驕傲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以前的你都是閉著眼睛跳去打球的,但那一回吵架的主因就是因為你想要睜開眼睛去打,然後我不願意。」

  日向迅速的跑過幾竄思緒,他伸出手阻擋試圖要繼續說下去的影山:「等等,你剛剛是說,最開始我是閉眼去打你傳過來的球?」

  「就是。」影山不假思索的回覆,果斷的語氣頓時讓日向驚訝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天啊那我也太信任你了吧?」

  「……我不曉得你當時的想法是怎樣的。」影山只是低下腦袋,實際上當時他也的確被這樣百分百的信任給嚇到了,甚至準確來說,他為自己能夠獲得這樣的情感而感到欣喜,但如今聽從前的搭檔直接從口裡說出來他還真不知道以什麼表情回覆。

 

  「那為什麼你聽到我要睜開眼睛打球時會拒絕?」日向再度回歸座位,他抱著包包、豎起十二萬分精神以期待的模樣看向影山,這使的黑髮的人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因、因為……我覺得、那個快攻之所以能成功,正是因為沒有你的意識……」影山支吾的道,此刻他的眼神完全不敢看向身旁的人,雖然他們最後以和平收場,但這段不成熟的黑歷史從自己嘴吧裡說出來還是相當考驗羞恥力。

  並沒有得到想像中的數落,日向反而笑得更加開朗,甚至眼睛都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但最後我們一定成功了對吧?」

  他想起自己在市民運動中心打影山傳遞過來的球時相當順手,就像是為他刻意調整好了角度,而他也深深知道那份快速和默契並不是一兩天就建立起來的。

  現在日向也才想起或許那時的影山也給予了他一份無形的信心,儘管那時他還尚未公布自己的身份,但影山仍然朝他傳來那一球,彷彿知道他會接下那樣。

 

  「真好,看來我高中的時候真的有一群很好的伙伴呢,得盡早找回記憶了!」日向志氣高昂的縮緊拳頭,亮白的牙齒因微笑而嶄露開來,一下子他就轉變了語氣:「話說影山同學那時候應該很獨裁吧?說什麼不用我的意識之類的。」

  「我、這-」影山頓時結巴起來,他尷尬的搔了下平整滑順的頭髮,那一塊因而隆起了一團,「不置可否……」

  「哈哈哈-你讓我越來越想回憶起來了!以前的我們肯定還有很多好玩的回憶!」日向愉快的晃動著兩條腿,似乎隨時都要蹦起來一樣。

  「如果這會成為你的推力的話……」他困擾的含糊說著。

  「肯定會的!」日向大氣的拍著影山的肩膀,興奮的彷彿下一秒就要牽起對方的手:「到時候我想起來了一定第一個跟你報備。」

  聞言,影山頓時亮起眼睛,他反覆問著:「你說真的?」

  「真的,不反悔。」日向點著腦袋,以誠懇的語氣再次做出重申,只覺得眼前的人在剛剛莫名有種大型犬聽見有肉條可以吃的反應,他都快要摸上別人的頭了。

  「很好。」得到雙重承諾後,影山頓時露出有些壞心眼的笑容,這副表情硬生生讓日向在酷暑裡打了個寒顫:「為什麼你看起來像是要意圖不軌。」

  黑髮的人只是用他薄弱的反駁詞彙,笑著回道:「我沒有。」

 

TBC

 

作者吐槽: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邊覺得好甜

可能是最甜的一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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