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你好，節操再見。

上部曲

05

　　然而日向翔陽，有志且聰明的十七歲動物學家就不一樣了，在他駕著馬回到宅邸的那一刻日向就翻遍了家中所有藏書，他將所有有關獸人的紀錄一本本找出來，他對這個種族瞭解不深，不曉得這樣的族群是否可以比照一般動物來處理和照顧，而那些獸人的名字又與他的組成相近，因此日向能推斷或許獸人即是邦尼大陸的特有種，也就是他的故鄉，他記得大陸的東南邊的確有一塊保存還算不錯的原始生態地，很有可能獸人正是從那裡誕生。

　　除此之外他同樣調查了珍奇馬戲團以及有關加洛家族的歷史，尼克勒斯來自一個古老的貴族世家，他們一直都是靠著販賣稀有物、甚至是為此炒作而賺錢的，從以前手法就不算乾淨，但也不像近十年來如此讓人唾棄。

　　日向有幾次聽說過這個家族隨著新王族的興起而逐漸沒落，但他們仍然傾向於現在極有可能奪得王位的第一王子，這樣的選擇顯而易見，新王族所帶起的風氣很有可能會斷在第一王子身上，世人都曉得第一王子崇尚以前絕對的階級制，絕對不會將特權留給普通平民或者在學術上有聲望的學者，而他的藍寶石也會頓時化作只是欣賞用的裝飾品。

　　日向已經為加洛家族是個大壞蛋這個想法拍板定案，但他還無法考慮到這麼遙遠，眼下是先在這一個月裡將動物們帶出來，他曉得珍奇馬戲團是目前尼克勒斯所擁有的最大生財器具，如果他能從中把這個工具搞垮那麼事情會好辦許多。

　　這方面顯然不會是一個太難的起頭，日向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雛形，感謝於他能聽得懂動物的語言並且知道他們都是獸人，動物學家大膽推測這些動物或許被注射了什麼藥劑導致他們無法順利變成人類並被拘禁著，或者他們正處在一個不平等的交易中，致使他們只能在這個馬戲團內苟且存活，但是當然也有第三種可能，也就是兩者皆是：他們既困在動物的形體中又同時受到威脅，這樣的卑鄙做法似乎更符合尼克勒斯的偉大計劃。

　　日向是感知到在動物們身上所殘留的魔法痕跡才如此大膽假設。而能夠使用這樣的魔法並且捕捉到獸人，日向更能篤定尼克勒斯在取得動物的手法上是不正當的，他暫且不曉得獸人們是尼克勒斯親自獵捕或有個上游市場讓他購買，他都得找出最開始團長先生是如何得到這些動物的證據。

　　想當然爾，如果他沒有購買契約或該契約是不合法的，那麼他就必須要接受法律制裁，在日向的想像中尼克勒斯只是從這兩個必定的選項中挑一個陪他進監牢罷了。

　　但現在普遍不搭理這些“低等”事件的官員也是多的和路邊的青苔一樣，隨著越多貴族和第一王子同進同出，就也越多上層人士對自己的工作怠忽職守，從前因認真努力而被提拔上來的普通市民全都被鬥下了政壇或只能成為基層辦公人員，一切似乎都回到十幾年前，帝國的向心力幾乎盪到谷底。

　　動物學家在辦公桌前深深嘆出長氣，他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卻不曉得該從何下手，整個社會和政府充斥著荒謬和無可理喻的氣氛，他像是站在高高的峭壁上俯視著地下的人，視線所望都是些惹人不愉快的事，且腳下的一小塊基石也搖搖欲墜，往下掉落只是時間問題。

　　日向雙手重重打在臉頰上，試圖用疼痛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外頭悄悄下起了雨，細小的雨點打在窗戶上，日向轉頭盯著逐漸霧化的玻璃，思索是不是這鬼天氣讓他心神無法安寧。他起身又去書櫃翻找資料，好像屁股上長了蟲，燭台的燈火越發黯淡，他打了個響指火苗又旺盛起來。

　　他帶了幾本書回去，有栗色軟墊的木椅和辦公桌成三十度的夾角，日向眨了眨眼，連氣息也逐漸放緩，好像正觀賞外頭的一片春色，但事實上只有無盡的黑暗鋪展而來。

　　動物學家重新將位子調正，他知道自己有什麼事可做，日向從第三層櫃子裡拎出一疊紙張、轉開墨水瓶，接著他拎起鞍褐色的沾水筆開始記錄今日在動物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除了那些訓獸師與尼克勒斯的惡劣行徑之外，他同樣記錄著動物的受傷部位、生理和心理狀況，以及與他們的對話過程。

　　在這之後他每天都會記錄一些，這或許會成為一個研究日記，他希望能盡可能捕捉到動物們的細微狀況並撰寫下來，以利未來某一天會運用上這些資料。

　　細雨仍然下著，然而隨著筆尖在紙上揮動，空間彷彿被分離了出來，只剩下閃爍的燭火映照在暗綠色的地毯，以及橘色的動物學家身上。

　　清晨的鳥鳴響起，日向緩慢的從已經將他身子給包圍住的書堆裡甦醒，他微微睜開眼睛，黑色的指針落在數字六上，看來他似乎睡了一個小時多，昨晚在他記錄完動物們的事後他又去藏書室拎了幾本書出來，這樣的行為在他要考取帝國專業認證時常常發生，因此他以為自己可以像一年前那樣熬過好幾個夜晚都不嫌累，但顯然一段時間沒持續後他的身體退步了，日向拖著腳到廚房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只有這個時候他會偶爾思索是否要雇用一位女傭幫他處裡日常瑣事。

　　女傭的事顯然對目前的生活來說並不重要，日向很快就跳到了下個環節，他打算利用上午去圖書館一趟，昨晚在動物們身上施展的咒術足夠牠們撐一整天，事實上他不只施展了治療的魔法，日向也施加了一些防護和轉移性質的魔法，讓他們在遭受毒打時不會皮開肉綻或過於疼痛。

　　這同樣也是昨晚他不想直接和果蝠說明白的部分，轉移魔法事實上沒有太多巫師會想去使用，因為許多人沒有想要轉移的對象－簡單來說，不會有人想要將別人的痛處給攔到自己身上，這是施行這個魔法必然的副作用，儘管轉移後的痛處會相較當事人減少很多，但這仍然在其他人眼裡是沒必要的工作，畢竟現在不是戰爭時期，就算魔法師們有共同的仇視對像。

　　但十二隻動物的疼痛同時加疊在一起仍然會產生一定的不適，日向有些小看了尼克勒斯和那些病態訓獸師的虐待能力，起初的不適他都能當作沒事般忽略，畢竟他在接近大大小小的動物時難免會有些咬痕或抓傷，再加上小時候一些不太能搬上檯面的經歷，照道理來說他是相當耐疼的。直到書本不小心從他鬆開的手掉落到地面，日向才發覺他的背脊流滿冷汗，彎下身時腦袋還有些昏花。他只好環顧了圈四周，並給自己施加了一些安撫咒語，很快他的疼痛便沒有方才劇烈。

　　「你還好吧？」溫和的聲音從日向側邊響起，他轉頭看去，瞧見一位比他高出一些的男人正細聲詢問：「看你神色好像不是很好，還流滿汗的。」男人說完遞出了一片白色布巾，日向笑著接下：「剛運動回來。」

　　「剛運動回來就來看書？還真勤奮啊。」頭髮略微捲曲的人表示稱讚，動物學家哈哈笑了幾下。黑髮的男人又接話：「原來你在找有關獸人的書啊－這方面消息還很少在社交圈被提起呢。」

　　「啊，其實我不怎麼瞭解社交界，也沒有去過幾次舞會。」日向將厚重的書本塞到另一側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委婉解釋：「因此我也不太瞭解究竟大家正在流行或討論些什麼－動物是我的興趣，目前只是有點好奇這些介於兩者之間的物種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原來如此，你還真是奇特的人呢。」男人投以淺淺一笑，接著他從黑色大衣裡遞出一張精緻小卡，這看起來不像普通民眾會擁有的。很快日向就得知了對方的來歷：「你是一位記者？」

　　「沒有錯，我叫做宇內天滿。」男子親切介紹，他撥開了架上厚重的叢書，透出的空間剛好可以看到對面的走道，後頭是正戴著眼鏡閱讀的另一位男子，在發現自己被兩雙眼睛給注視時他只是微微蹙起眉頭：「宇內先生，請不要在這裡做這樣幼稚的舉動。」

　　「他是我的助理。」記者先生笑著將書給歸位，「名字叫做赤葦京治。」

　　「疑？你們都是來自邦尼大陸嗎？」日向略微提高了音量，隨即他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不能大聲講話的場所，他立即壓低了聲音：「我也是從那邊過來，現在是史都華德帝國的動物學家！」

　　「你是動物學家！」儘管降低了音量，宇內仍然盡他所能誇張表現了他驚訝的態度，「天啊，真是看不出來－」

　　「很多人這麼說，畢竟我才十七歲，但宇內先生也看起來很年輕啊！年齡什麼的果真不是專業的界線！」

　　「十七歲啊？那你和赤葦年齡比較相近，他現在是十九歲，然後我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其實只是長得比較幼齒一點，事實上我已經二十三了。」

　　「宇內先生。」不知何時原本在另一條走道的助理已經悄然到了他們身後，赤葦已經脫下眼鏡，並且以不太好看的臉色盯向對方：「您太大聲了。」

　　「我很抱歉。」宇內搔了下後腦勺：「只是遇到這樣一個稀奇但又同鄉的人有點興奮。」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出去再聊。」助理的怒氣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再次回到鎮定淡然的神色，溫柔的提出意見：「我曉得一間還不錯的餐廳，現在應該已經開始營業了。」

　　「真不愧是赤葦啊。」記者拍了拍助理的肩膀，隨即又轉身向日向伸出左手：「來吧年輕的動物學家，和我們一起共進午餐如何？」

　　他們出了圖書館，在拐過幾個彎後來到了一間巷子裡的小餐館，外頭的木柵欄旁用許多綠植與多肉植物妝點起來，除此之外還有各式的旗幟與裝飾品掛在門外，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小東西充滿異國情調，天青石藍的遮雨棚與深色的樺木木板打成一個和諧的基調。「就是這裡。」赤葦禮貌的推開木門，上頭的鈴鐺框啷作響，日向脫下帽子向比自己高出許多的人點頭致謝。

　　彼時才十一點多，兩三位的客人和偶爾餐具的碰撞聲讓餐廳顯出一種平靜的愜意感，他們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赤葦立刻向過來的服務生點了幾道私房菜。「他很喜歡蒐集這些不是大招牌但具有高品質的店家，說很像是尋寶。」宇內壓低身子，向對面的日向介紹，「他還很喜歡點一些不在菜單上的食物，說是什麼私房菜，我是不曉得他從哪裡得來這些消息，但是都挺好吃的沒錯。」

　　「很厲害的技能啊！」毫不猶豫的讚嘆讓助手愣了一下，赤葦只是輕輕點了下頭：「只是一點個人興趣。」

　　「有沒有想過要出成一本食記呢？」日向開始為對方設想起職業發展的可能性：「雖然市面上仍是以知識性或故事性的書本居多，但你不覺得也會有人想要知道究竟哪裡的食物好吃嗎？」

　　「食記啊－我倒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呢。」宇內摸了下下巴，若有所思的望著天花板：「好，決定了，以後我們就為此開個專欄吧！或許還真的能吸引到不少人呢。」

　　「喔喔喔－就是這種效率和魄力！」動物學家與記者迅速達成共識，他們在餐桌上熱烈討論，反倒赤葦仍愣在自己忽然多了一份工作的事上。

　　「話說年輕的動物學家，為什麼你會對動物產生興趣呢？」話題不知怎地正常起來，赤葦的動作也跟著放輕，「而且這麼早就立定了志向－有許多人在你這個時候都還不曉得未來要做什麼呢。」

　　「因為我從小就很喜歡動物。」日向隨著話語翻弄起久遠的記憶，不確定有些事能不能說出口，「我似乎很受動物們的青睞，他們在我小的時候時常陪伴我，也許是因為這樣我對牠們才抱有特殊的感情。」

　　「那看來你似乎以前住在充滿大自然的環境裡，邦尼大陸有那樣的地方嗎？」

　　「呃，也不全然。」他握著叉子的手指一瞬間用力起來，「只是喜歡隨便跑跑，然後就遇到了很多動物－這樣。」

　　「那們其中又是什麼原因讓你想成為動物學家呢？」宇內接著問，「我的意思是，有些人他們的確喜歡某一領域，但那僅僅只是興趣，喜好和工作仍然是分開的，我想知道的是你在成為動物學家的過程裡還有什麼強大的推力嗎？比如說曾經發生什麼感人的故事、還是你發現了一些有關動物的奧妙－啊對了，剛才在圖書館也看見你拿著有關獸人的書，這也算動物學的範圍嗎？還是又有什麼－」

　　「因為興趣。」日向捏著餐具，連他也沒有發現自己赫然停止了進食，「只是因為興趣，因為喜歡才去做。」動物學家的發言似乎意外執著與簡單，宇內愣了一會，而赤葦只是繼續將食物送進口中，很快記者便大笑出聲：「你真的是很特別的孩子呢！所以你才會早早在十七歲就成為動物學家吧，抱歉，是我閱歷還不夠廣，你的經歷實在是很吸引我，因此我才說了這麼多。」

　　「沒有這回事。」日向遙遙腦袋，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話裡沒有笑意，「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但這真的只是我的興趣，並且我想要好好善待那些動物。」

　　「我瞭解了。」宇內點頭回應，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只是各自將盤裡的食物清空，離開時已經是下午一點，他們在餐廳前揮手道別，並且承諾有機會的話期待下次見面。

　　他們各自前往不同方向，約莫過了三個拐彎之後，記者與他的助手在一條細長的窄巷和披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見面。「如何？」那人沒有將遮蓋過頭的帽子拿下，只是低聲問著。

　　「最近在調查獸人的相關事項，還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宇內照實回答，同時往身邊的助手看去，「那位年輕的動物學家肯定在私底下調查著什麼。」

　　「好好看著他。」白布賢二郎將黑色風衣拉緊，他字句清楚的道：「不准讓他離開史都華德帝國。」

－TBC－

※角色（原作）介紹：

1.宇內天滿：報社記者（尚不曉得哪間報社），對動物學家的事情頗有興趣，私底下和第二王子也有聯繫。

2.赤葦京治：宇內的助理，平時喜歡探索哪裡有好吃的地方，且對人多和本來就有名的餐廳排斥。

※下集預告（上部曲 06）：

　　「笨蛋黑豹。」他脫口而出，在動物學家發覺自己把腦袋裡的詞彙給道出後一切都為時已晚。

　　「你說誰是笨蛋！」黑豹也沒有冷場的激烈回覆，「你這傢伙才是大笨蛋吧！誰會跑來這種危險的地方還盡做些沒頭沒腦的事，簡直就是超級大笨蛋！」一系列抱怨的話淘淘不絕，日向逐漸張大嘴吧，他感覺到腦袋裡有什麼線斷裂的聲音，原來這隻黑豹是如此的不可愛嗎？「你剛剛說了兩次笨蛋對吧？罵人辭彙都如此貧脊的人才是超級大笨蛋！你這個超級大笨蛋！」

－0719（日）釋出－

※作者吐槽：

宇內和赤葦究竟會成為隊友還是敵方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