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你好，節操再見。

上部曲

13

　　歡愉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第二次馬戲團的公演落幕，也同樣告知著他們的時間所剩不多，轉眼間兩個禮拜已經過去，馬戲團只會在首都待一個月，動物學家需要在接下來的兩個禮拜拿到足夠重要且能夠翻轉局勢的關鍵點，也為了順利達成這個目標，幾位臨時湊在一起、並且才正要進行自我介紹的人們開始了第一回的專案小組對談。那時已經離第二次公演過了兩天。

　　「宇內天滿，所屬拜爾德報社。這位是我的助手，赤葦京治。」

　　「您好，我叫清水潔子。」清水釋出淺淺的微笑，她伸手向記者握去，「我聽聞過拜爾德報社，你們以立場中立聞名。」

　　「是這樣沒錯。」宇內同樣投以笑容，然而當他望著女士的眼珠子時他卻又不那麼確定自己的回答了。清水接著說：「詳細狀況我已經聽過日向說明，所以你們也不需要太有包袱，畢竟日後大家還需要一起合作。」

　　「你說得對。」記者終究笑了開來，他朝坐在一旁的赤葦看了一眼，「我們或許看起來很中立，但這只是因為我們並不認可現在的政府，然而我們也不會刻意去毀謗或抹黑，或許是因為這些原因造就了人們口中的中立，但我們報社其實一直都沒有以這個說法當作噱頭或宣傳。再者，拜爾德報社私底下有許多人傾向第二王子。」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很高興您願意向我坦白。」清水點了點頭，「那麼也容許我花一點時間向你們述說我的故事，因為是同樣的內容，所以日向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先暫時離開，我不會介意。」

　　「不，我要再聽一遍。」動物學家激烈的搖頭，好像待會要聽得是什麼精彩的熱血故事－雖然對日向而言的確精彩無比。

　　這便是屬於他們第一次對談的開頭。而促使這個對談的理由便是在前一天，動物學家在週六晚間接收完無數個來自黑豹的抱怨和白眼後，於禮拜日他的計劃再次受到不信任的質疑。

　　清水一時沒有保持住往日幽雅端莊的態度，忍不住責問了一句：「你的藍寶石是假的嗎？」

　　「是真的……」

　　「那為何還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清水挑眉，咄咄逼人的語氣沒有要消停下來的意思，「不只如此，你還不假思索的跟著扒手到他們的藏窩地，現在居然還想一次進行兩個麻煩事，若哪一步出錯兩邊都有可能保不住。」

　　「所以我才需要你，清水小姐。」並沒有從女士的話得到一丁點歉意，他就好像承認了自己的莽撞：「況且最終目標都一樣是尼克勒斯，我只是把討伐他的方式改了一點，然後我還要他不能再隨便復出，因此我覺得把處理對象改成你們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你不知道這是多麼一個大問題，要處理和涉及的人事物都太多了，你所要承受的絕對不會是你所想像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困擾的搔著腦袋，東張西望了一圈，似乎醞釀好了才再度開口：「可是我已經知道你的處境，我也無法只想著動物們的事，我覺得自己必須也要為你做些什麼……」

　　「好吧。」坐在對面的女士沉沉呼出一口長氣，她透過眼鏡望向動物學家身後的大笨鐘，純粹只是想要找到一個聚焦物，「我知道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會改變心意了，如此我也會再提供你其他相關資料，但同時在所有事情開始之前，我需要你儲備資源和證據。」

　　「我認識一位記者，他應該能幫上忙。」

　　「叫什麼名字？」清水急促的問到，「抱歉這樣詢問你，但現在的記者或報社大多數都有派系之分。」

　　「他叫做宇內天滿，不是第一王子的人。」躊躇了會，動物學家選擇儘早將話說清楚。

　　「你的意思是他屬於第二王子？」

　　「可以這麼理解。」日向吞了沫口水，不確定這是不是可以透漏的資訊，畢竟現在第二王子的事情還鮮少人知曉，大家只風聞他體弱多病，但現在有了記者先生的存在，似乎就是暗示著他仍然有其他手下，並且有可能在暗地裡進行什麼事的打算。老實說，就連這些猜測也是他的憑空想像，有關第二王子的消息一直都是如此稀少。

　　「你們往來多久了？」

　　「有吃過幾次飯，也有邀請過他來我家，算是有把彼此的疑慮說開，我認為是可以信任的人！」清水輕輕抬眼，視線並沒有對上日向，她選擇給出慎重的回答：「我知道了，但我還是需要見他一面，如果是未來還要合作的人。」

　　「明天。」日向信誓旦旦的道，「最快的話明天，我今天就能詢問他。」

　　也因為如此有效率的動物學家，他們得以在最快的時間內被聚集起來。而當清水訴說完那一串必要的背景後，他們的共識變得更加明確：尼克勒斯是這個世代的當除之人。

　　當然從中還討論出其他同等重要的事，比如現在的社會風氣和教育體系，但那範圍過於廣大，並不符合他們現在的計劃取向。

　　「所以日向想要以清水小姐的事作為打倒尼克勒斯的主要條件，而動物們的事則屬於順便收割？」宇內詢問，日向低下頭思考了半晌，「老實說，並沒有哪一個對我而言是主要條件，因為兩件事在我看來都同等重要，但我也曉得目前的社會雖然對兩方面都不夠重視，女性相對動物而言還是較有影響力的，況且如果對象都是像清水小姐這樣原先有一定地位的，我想靠著適當的媒體傳播肯定會在社會上引起一些討論和看法。此時若能稱著風勢再報導有關尼克勒斯的其他事情，我認為就算第一王子那方多麼不願意，現任國王也有機率會插手親自管理這件事情，畢竟尼克勒斯所屬的加洛家族雖然並沒有像往日那樣風光，但他的聲名遠播且的確在經濟和貿易上有一定力量，那麼這些事被爆出來就不會只是單單的處理掉尼克勒斯而已，而是會更激起民眾不信任第一王子還有貴族那一群人，我認為到了這個時候，帝國的主要執行者也需要為此做出行動了。」

　　日向從頭到尾低著頭分析腦海中假想的情況，當他話語告一段落後才緩慢抬起腦袋，發現一時間所有人都只是盯著他。「……你的想法很危險。」宇內沉沉的說著，但他很快再次拉起了別有含意的笑容，「但我並不排斥。」

　　「這算是試圖煽動民心吧？」赤葦喝了口熱茶，像是說著下午茶時脫口而出的家常話，「但我們也可以稱之為合理推測，畢竟現在民眾本來就處在一個即將爆發的躁動階段，而我們報社也只是做出相對應的合理公正報導，你只是很自然的推測若尼克勒斯一系列的醜聞被公諸於世有可能會產生的後果。」

　　「哇，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這麼多，你真是幫我找了個好理由，謝謝你赤葦先生。」日向感激的伸出手，記者助理愣了下才做出回應：「你有時比想像起來的天真很多。」

　　「哈哈，這是誇獎對吧？」

　　他們之後又進行了一個小時的對話，計劃被擬定下來，日向在這段時間除了繼續調查有關動物的事情也會出發找尋是否有其他物證和人證，這些資訊會由宇內那邊提供，而清水則會處理有關法務和程序上的問題－現有法條中沒有任何一則可以適用於動物，更沒有明目張膽以動物保護或福利作為導向的團體和協會，因此在這個過程中購買的合法性會成為重點，法可能不看重買賣的對象是否為動物，甚至將這些生命體拉成與無生命體的貨物同等水平，但若買賣方式不當仍然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也因此他們做了一個粗略且大膽的假設：尼克勒斯以不當買過來的女人來交換動物，且動物們的來源也的確屬於非法組織，因此日向除了在這段時間前往貧民區找尋獵人阿普頓來確認動物的來歷，還要找出尼克勒斯的不法交易關鍵，宇內會幫忙調查報社內的資料，確認是否有關加洛家族的舊聞，而交換情報的工作則會落到赤葦身上，他們最終會把資訊交給清水彙整，由她來確認過程萬無一失且具有正當和合法性，也因此他們需要龐大的資料和重要證據，並且每個環節都需要是合法的來源，這是清水所再三提醒的。

　　沒有錯，儘管這會花更多的時間和勞力，但如果他們不這麼做，只是會淪為和尼克勒斯同樣無視法律的自大者。

　　他們在四點鐘時結束聚會，三人從清水宅邸往不同方向散去，宇內和赤葦前往報社繼續調查，而日向則是回到馬戲團。九月的溫度不算寒冷和炎熱，交雜著些許淡粉的橙黃雲朵一路向遠方展開，日向拉了下亞歷珊卓，馬匹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風穿過他們之間，或許這樣的想法有些唐突，但一切似乎看起來都好極了。

　　「真是不敢相信。」美洲獅伸了個懶腰，接著打了個大哈欠，「你們人類都是這樣兩極的嗎？」

　　「黑尾，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白獅難得在剛開始就加入了話題，牠的低音穩穩的道：「就如我之前所說，只要你願意與我們站在一起，我就會盡力來幫助你。」動物環繞了一圈四周，牠補充：「其他人我也會盡量說服的。」

　　「哎呀，看來你獲得老大的認可了。」日向拎起搖晃跑來的奇異鳥，以右手臂撐著動物，「還不錯嘛，真的沒有讓我們失望。」

　　「哼哼－我就說吧！」日向滿意的點著頭，為動物的反應感到高興，「但之後來找你們的時間也會減少了，因為要調查的事情比想像中的還要多，我們希望在兩個禮拜內盡量找到關鍵性的證據。」

　　「兩個禮拜。」獵豹緩慢的抬起頭，平淡的語氣似乎還有其他意思，「你想要在兩個禮拜找到關鍵性的證據？」

　　「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動物學家也瞭解這個想法的荒唐和大膽性，於是他只是說出了相對應的方法，「他們都很優秀，也都是自願參與這個計劃的。」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動物站起了身，瞳孔倏地閃起金黃色的光，一個字一個字清晰說著，「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我們？你做為巫師在這個社會裡也沒有受到公平待遇，那為何不優先考慮自己？你的所作所為完全讓人想不通合理性，更會讓人猜測你是不是另有目的。」

　　「可以了。」白獅喚了一聲。

　　「我想在這裡的其他人也都相當好奇－我們不理解你的行為、你的動機和你的思想，從頭到尾好像都是你一個人在唱獨腳戲，自己擅自認為可以做某些事，又擅自幫其他人做了決定，你是自視甚高到認為萬事都能順你的意了嗎？」

　　帳篷裡一時間沒有任何生物發出吭氣聲。

　　然而動物們很快便發現不是氣氛使牠們不再多話，而是危機的本能驅使牠們半伏下前身，表現出警覺狀態。

　　「你再給我說一遍。」動物學家的木箱子從手中滑落，東西掉在乾草上削減了碰撞的聲音。冷風忽然灌進帳篷，吹得人類的髮絲飄起，「我剛剛可能沒聽清楚，你可以再說一遍我是什麼嗎？」

　　「……你的行為過於猖狂了。」獵豹瞇起眼睛，知道對方並沒有釋放出魔力，但也等同於這樣的氣場完全出自於他本人，「插手太多不屬於你的事，還心安理得的以為自己可以做到。」

　　「那麼你的意思是叫我毫無信心的來翻轉現在被壓迫的局勢嗎？」

　　「是你試圖用過於美好的想法來描繪這個世界。」

　　「獵豹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日向朝動物靠近，他仍然睜大著雙眼，只是彼時卸下了往日的笑容。動物學家從上往下看著獵豹，冷靜的眼神終於隨著話語激起了一些漣漪：「……然而剛好恰恰相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正是因為從好久好久以前我就瞭解自己的不同以及社會的現實，因此我不得不這麼思考，不然總有一天落敗的只會是我自己。」

　　「不要認為那些看起來好像很容易或不經大腦的事也都一樣形成的如此輕鬆，雖然我還不知道你的故事、甚至不曉得你的名字，但我也不會因此斷言你的想法，或許過往的經歷讓你覺得我的行為相當荒唐礙眼，或是曾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促成了你有這種想像，但我絕對不是自視甚高，也相當明瞭實際的困難和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說完後動物學家握緊的拳頭漸漸鬆下，肩膀也緩慢放了下來。他大大嘆了口氣：「好吧，看來我得找一天和你們分享我的故事，這的確是增進感情的好方法，但可能不會是最近，希望你們願意等我。」

　　「當然會的！」從剛開始就一直保持禁聲的苔原狼搖了搖尾巴，牠端正坐在甘草堆上，「所以你也不要太少回來喔。」大黑熊點了下腦袋表達附和，在接受獵豹的激烈質問後日向忍不住覺得眼前的動物愈發可愛起來，「當然會的，只要有空檔我就會過來。」

　　「可以的話希望帶點食物。」貓頭鷹也跑了過來，而樑上的蝙蝠同樣建議：「最好是水果類的。」

　　「好，我帶，我都帶。」還好還有這麼一群暖心的存在，日向心底也知道他們之間實在缺乏深度溝通，但他們所認識的時間真的有限。動物學家也的確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相當怪異，然而這一切的動機都源自於他過往的經歷，更源自於帶他離開家鄉的那個人。

　　他永遠記得那時是凌晨五點，天光剛亮，雲層流竄，他們在開往另一端大陸的洋上，海的波峰不斷閃起白光，好像夜晚的星星都掉進了海裡，映照到眼裡的都成為熠熠生輝的寶石。

　　在動物學家離開後黑豹才竄動了幾耳朵，然而他仍然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雪鴞注意到了動作，打趣的跑了過來：「哎呀，平常意見最多的你怎麼難得沒有反駁他呢？」

　　「那傢伙已經說了。」黑豹將腦袋微微盤進雙臂中，話裡暗指另一隻獵豹，「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們居然這次達成同一陣線嗎！」

　　「木兔，注意你的發言。」獵豹同樣盤緊身軀，冷冷的話被悶在臂彎中。雪鴞忽然嘿嘿嘿的笑了起來，根本沒將猛禽的話放在心中：「你也是很難得啊！第一次見你不曉得該回什麼。」

　　「……就叫你少點廢話。」獵豹喉間發出低沉的悶聲，牠瞇起眼警示著雪鴞。「別再說了，木兔。」白獅見狀便出了聲，在一旁的奇異鳥同樣回應：「是啊，吵架是不好的行為，更何況人類都願意幫助我們了。」

　　「並沒有在吵架喔！對吧？」木兔的視線望向另一隻動物，見許久沒回應只好在乾草上饒了幾圈作罷。動物們之間不再說話，今天牠們沒有過多的訓練和操勞，但牠們的心都已經疲憊，大黑熊靠在牆邊半闔著眼，石虎早已縮在美洲獅身旁，呼吸規律即將進入沉睡。

　　唯有黑豹意識清晰，沒有錯，牠剛剛打得哈欠只是虛有其表的假象，就連對雪鴞所說得不在意也都混雜了幾分詐欺，牠根本沒有一點睡意、更不是如牠口中所說得不在意。恰恰相反，牠會被動物學家給氣到內出血，要不是對面那一隻獵豹搶先一步和日向對質，牠大概會－好吧，牠想像不出來，牠不能將動物學家的腿給咬傷讓他無法再隨便跑去其他地方閒晃，牠也沒有那個腦袋和口才去說服動物學家，更何況對方心意已決，堅定的連那一向聰明的獵豹也都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種種因素看下來，牠完全消滅不了日向的意志。

　　牠所能做的只剩下行動以及陪伴。黑豹知曉沒有什麼事能成為他的阻礙，因此唯有跟在他身旁，牠才能第一時間的跟上並保護他。

　　黑豹回頭往拴著自己的鍊子看去，銀色的東西噹噹響了起來，牠注視了好幾十秒，好似單單望著就能將鍊子給斷開。

　　與此同時，白布吹熄蠟燭，稀薄的月光一下子成為書房的唯一光源，他推開窗戶，風吹起了他前額的碎髮。銀色紙鎮下壓著兩封信，兩張薄薄的紙也跟著飄起，他先看向左側的那一張，接著再瞄向右側的，他食指點著座椅的手把，腦袋裡經過了幾個人影，最後定格在那僅僅只擦身而過一次的動物學家。

　　風又吹得更強了些，信紙幾乎要翻過去，而他的思緒也更清晰了點。

　　他看見序幕逐漸拉開。

－TBC－

※下集預告（上部曲 14）：

　　赤葦忽然停頓了手邊的工作，像是想起了什麼般，他朝身旁的人道：「我聽過一個關於你的風聲。」

　　「什、什麼風聲？」日向聞言抓緊了手裡的東西，他迅速翻找記憶，回想到底有沒有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

　　「是你直接闖入赫伯特先生的辦公室吧？」赤葦笑了一下，裡頭只是對動物學家感到純粹的有趣：「剛剛聽見你們所討論的議案時我立刻就知道是你了，並且是你的話似乎也會合理許多。」

－0804（二）釋出－

※作者吐槽：

四位主要人物終於聚集在了一起！太高興了

然後這隻獵豹真的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