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曲

 

29

 

 

  「開庭。」木製的垂子重重往桌上敲下,法官的聲音低沉,男人調整了一下眼鏡,從左到右看了一遍陪審團、原告與被告,這次開庭所參與的記者與報社相當的多,舒爾茲清了清嗓,並且捲起袖子:「原告清水潔子,被告尼克勒斯.加洛是嗎?」他先是往左邊指去,又接著轉向右側,倆人皆點頭回應。

  對於這次審理清水潔子是有信心的,畢竟根據調查與男人以往所處理的案件,舒爾茲法官的確不偏袒任何一方,他本身後頭也有足夠的家室讓他挺直身子發聲,因此只要他們提出的證據夠多、夠具有合理與正當性,那麼尼克勒斯將會徹徹底底的完蛋。

  然而真正盤據在她心頭的另有其事-他們的動物學家尚未甦醒。

  事隔揭穿尼克勒斯已經過了半個月,而日向更是已經躺了三個禮拜有。他們曾經為此提出許多疑慮和請求希望開庭可以延後,但依照原訂計劃而論,本次案件的主要當事人為她以及動物們,而他們已經有了律師及足夠多的證據,許多現行犯也都被抓個正著,因此動物學家雖然是整場事件的催化劑,卻沒有辦法親身蒞臨最後的審判環節。

  歐格登最後似乎也知曉沒有哪裡可以供他藏匿,再加上阿爾瓦的事件促使他最後選擇如實招供,因此儘管阿普頓已經宣布死亡,他們也有足夠的口供證明一切屬實,畢竟最開始販賣非法動物與獸人的當事者就明確的站在法庭之中。

 

  然而這次記者數量暴增的原因除了涉及貴族們長期的不法勾當,還有一件也許歷史上只會出現一次、也同樣是首次發生的稀奇畫面,那便是在法庭中上層的兩側看台匯聚了十二隻動物,裡面有猛禽以及奇獸,但最有宣傳和吸引力的莫過於他們獸人的身份-舒爾茲是知道這件事的,這同樣也是本次案件中重要的一個環節,那便是有關動物和獸人的權利法案,現在能確認在場動物是因獵人阿普頓、也同樣是身為巫師的他而致使獸人們無法變回人類形象的人只有歐格登,然而歐格登所提出的證據也並非親眼所見,而是由他的部下所打聽到的,舒爾茲想這是動物學家無法蒞臨現場的最大缺憾,他知道動物學家同樣是整個案件的開端,並且他似乎有著判別動物們是否為獸人的最終證據,儘管這部分他尚未知曉,而在動物學家周遭的人似乎也有意跳過這個話題。

  「尼克勒斯.加洛與歐格登.杜波瓦長年有著不法交易,已故的歐文.梅薩洛斯也是主要參與者,作為巫師的他以能力讓動物變得易於控制,並且也和獸人們有著不平等的交換,甚至對他們施加了無法回歸人形的咒語。除此之外歐文.梅薩洛斯也殘忍殺害了阿爾瓦.吉奧達諾,這件事許多人都能加以證明,請問以上有關歐文.梅薩洛斯的敘述有誤嗎?」舒爾茲將手上的資料放下,些許蒼老的臉龐更添加了他眼神的威嚴,待他確認了一遍台下及看台上的動物時他繼續發話:「那麼有關歐格登.杜波瓦,根據調查你從以前就和各個地方以及不同人物有著非法交易,讓我看看……你的名單中甚至有著幾個貴族,我們似乎有必要為了你再另外安排開庭,還有有關歐文.梅薩洛斯的事你也有連帶責任,請準備好你的律師團以及開庭資料。」

  「是的。」歐格登不確定自己說話時有無顫抖,但他瞭解自己有那樣的堅定去接下整個事件後的責任與發展,這是他應該受到的刑罰。「但是,」舒爾茲再度開口,歐格登倏地抬起頭來,「你之後的表現與態度仍會成為我們的衡量標準。」舒爾茲再度翻閱手上的紙,那是最後一份資料。

 

  「尼克勒斯.加洛。」男人沉沉開口,馬戲團團長仍然低著腦袋,「我叫你呢,尼克勒斯.加洛。」

  「是、是的。」終於他抬起頭來,舒爾茲瞇了下眼,最後定睛在手裡的紙上,「尼克勒斯.加洛,你不僅透過非法管道購買動物與獸人,並且自己也在進行人口販賣,而根據這份來自日向翔陽、也同樣是帝國學者的手稿中得知你長期虐待動物,是他為獸人們進行了醫治,這件事也是清水潔子小姐能夠提出證據的-就在你試圖以有倒鉤的鞭子揮向她的那一天,她清楚見證了你正在暴力對待那些動物,當然這些事也是由你所雇傭的員工親口說出的,綜上所述,請問尼克勒斯.加洛,你有什麼想要辯解的嗎?」

  「沒有,法官大人。」尼克勒斯的腦袋愈垂愈低,清水注意到他似乎在短短的兩個禮拜內消瘦許多,從他被擠壓的下巴厚度就能辨別出來。舒爾茲聞言點了點頭:「那麼有關尼克勒斯.加洛的審判,除了需向受壓迫的獸人及至今為止所有被當成貨物交易出去之女性給予金幣賠償,也需判處三年有期徒刑。綜上所述,是否有異議要求更正?」議會裡一陣靜默,舒爾茲確認後將資料重新整理,朝著眾人道:「那麼之後有關動物們的安置會等專業小組進行決定,而判別為獸人的確切要件將等待動物學家日向翔陽的甦醒,若需進行上訴請在十日內向法院提出-」 

  舒爾茲的話尚未說完法庭的門便被轟然打開,橘髮的人拎著一件背心大步走了進來,頓時無數聲音從法庭內炸開,記者們振筆書寫,唯有宇內和赤葦瞬間站起;清水緩慢摀住了嘴吧,烏養則是喔了好長一聲,心裡和武田同樣欣喜見到那一直出現於他們口中活生生的動物學家;一直待在第二王子身旁的宮治也笑出聲來,果真動物學家的行動總是令人意外。但最誇張的還是上層觀看席的動物們,雪鴞幾乎都要在法庭中振翅飛起,苔原狼更是攀上欄杆朝著動物學家吠叫,而黑豹只是睜大了眼,似乎想將這一刻永遠留在眼底。

  「結束了嗎?」日向氣喘吁吁,他從清水的宅邸醒來後便快馬加鞭趕來法庭,如果已經結束了他會當場再暈回去,「很抱歉干擾帝國如此莊嚴的法庭-但我深怕有什麼事已經發生因此才-」

  「名字。」舒爾茲敲了下法槌以示安靜,日向誒了一聲才理解法官正在向他詢問什麼。他立刻站直身子,從背心的口袋拿出一條藍色綴飾:

  「日向翔陽,史都華德帝國經過認證的二級動物學家,特別至此希望能夠得到獸人的保護權,並且研究能讓動物們得以恢復的方法,望准許通過。」

 

  沒有了人聲的吵雜整個法庭頓時安靜無比,日向仍然筆直的站著,現在他終於聽見自己如雷轟響的心跳聲了。

  他在大概兩個小時前甦醒,服侍他的女僕見他清醒時欣喜若狂,反應誇張到日向以為那是什麼認識的熟人但自己卻忘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女僕只是聽了他的故事就不停流淚感動萬分。但也多虧了她日向得知自己已經昏睡將近三個禮拜,動物們得到暫時安置、清水也沒有真的被誰給買走。唯一差點讓動物學家氣絕的是今天正是開庭的日子,也顧不得自己躺了三個禮拜身體是否恢復,他隨手拎起掛在一旁的背心及藍色綴飾就衝出宅子,女僕大力呼喚著他也不願停下。

  一路上沒有減速半分,簡直就像馬匹還另外加裝了推進器,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讓他趕到了帝國首都,途中他是想過許多可能性,如果他們已經結束了呢?或者狀況沒有想像的那麼理想該怎麼辦?當然他也思考自己到了現場該說些什麼、提出什麼想法才能夠說服法官,以及更重要的-他作為巫師的身份。

  昏迷的三個禮拜他不斷作夢,有屬於他自己的,還有屬於阿普頓的,而對方的意識、記憶和感情一直與他的作對,他像是拎著一個大盆子要將綠豆與黃豆分別出來,阿普頓則是在一旁搧風點火,好幾次他快要搞不清楚這究竟是誰的,但他又被熟悉的聲音喚起,裡頭有與他一同向前的戰友、可愛卻又有些欠打的動物。

  還有一道深沉卻溫和的嗓音。

  他不曉得那是誰的。

  但日向很確定是在那不久之後自己就睜開了眼睛,意識和記憶全數歸位,日向翔陽仍就是日向翔陽。動物學家得承認當自己看見暖黃和煦的陽光時他流出了不單純只是因刺激而引起的淚水。

 

  而這也是他如今會站在這裡的原因。

  絕對不是單單他一個人所能到達的地方。

  「在這之前,你是不是有其他事情得先和我說?」舒爾茲朝他問到,此時清水抓緊了墨綠色的裙子,她朝日向望去,「我想先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得知那些獸人並非普通的動物,你有什麼衡量標準?」

  「啊,那是因為我也是個巫師。」日向冷靜的如實回應,他聽見身後的記者又躁動起來,而某些觀看席的動物發出了細碎的聲音,原來這就是清水所擔憂的部份,同時他也相當感謝夥伴們仍然保留這個部份的隱私權,讓他能夠自行決定是否公佈,「我想法官大人應該知道,記載巫師的研究和說明上也有提過,每個巫師除了自身的基本能力之外都會附屬著另一種特殊能力,像歐文.梅薩洛斯擁有的就是能簡單的操縱人心,而我的是能夠聽懂動物的語言,並且動物也能夠聽懂我的話。」

  「你該怎麼證明?」

  「該怎麼證明……」日向將手置在下巴,他抬頭看向躍躍欲試的動物,顯然他不能使用牠們,畢竟獸人是聽得懂人類所說得話,因此牠們必定瞭解對現在以及自己有利的狀況,他可能會被其他人說不具公正性,所以他需要找一個真正的動物-

  「使用我的馬吧。」舒爾茲忽然開口,他立刻下令身旁的人將馬匹給帶過來,很快法庭中又多出了另一隻動物,「金姆是我最常使用的馬匹,平時我也花許多時間和牠一同訓練,如果你能從牠口裡得知任何我從未公佈但卻是有關我的私人消息我就能判定你所說得是真是假了。」

  「……我盡力試試看,但我也得說這可能無法太精確,畢竟一般動物無法像普通人類那樣吐出有意義的整串句子,除非牠相當聰、明……」日向說到一半便愣在了動物之前,頓時間空間內只剩下記者們書寫的唦唦聲,倒是金姆從未哼出一點氣息,動物學家卻像是已經讀懂了什麼張大嘴吧。

  「如何?」

  「舒、舒爾茲法官,您的馬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日向不得不停頓一下,接下去他所說得話很有可能會讓法官大人的形象在眾人面前大打折扣,「……金姆說,晚上和老婆吵架時別再朝牠談心,牠也想一覺睡到天亮……」

  此刻連鋼筆移動的聲音都嘎然停止,只見舒爾茲重重敲下一計法槌,良久才向底下的人道:

  「……這件事,不准刊登在報紙上……」

 

  審理接近尾聲時史都華德帝國已經迎來黃昏,陪審團也一致支持議案結果,就在即將宣布定案、法槌敲下最後一響之際,整個法庭嚴肅的氣氛頓時一轟而散,左右兩邊的原告與被告呈現極大反差,所有人都來向動物學家握手致謝,其中有許多他不認識的記者、平民甚至貴族,書寫的聲音與記者的問話再度轟炸過來,他們都想為這次事件做出專題報導,更想要瞭解作為核心人物的動物學家,然而那些人流很快就因為猛獸的忽然來襲而驅散開來,這下他能好好接住飛撲過來的苔原狼了,蝙蝠和雪鴞也能自由的在他頭上盤旋,美洲獅則載著相較嬌小的石虎來到他的身邊,而白獅也叼著奇異鳥以免動物被眾多人群衝散,大隻的黑熊與緩慢爬行而來的球蟒更是讓周遭的人自動退後好幾公尺,白馬與他們站得有些距離,但仍然在試圖一點點的靠近。最後跟過來的則是從頭到尾一直注視著動物學家的黑豹,人類放下苔原狼,他雙手交叉,儘管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然而驕傲的神情彷彿向全天下宣告著:

  看吧,我就說我能做到。

  而黑豹只是閉上眼睛,好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睜開眼一切又會消失不見,這如夢一般的發展讓他措手不及,然而當他再次看向世界時,喧鬧的聲音仍然沒有停下,而動物學家則彎身環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他有人類的雙手,影山再次閉上眼睛想到,他會好好回抱住對方的。

  「該走了,我們不適合在這裡久留。」看台上的第二王子朝身旁的護衛說到,他們同時拉起帽子,然而離開時宮治往仍然待在另一個看台的獵豹看去,他們的眼神對上,僅僅只有幾秒的時間又再度散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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