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時他第一次在這個家中度過了聖誕節。

  儘管柯克蘭夫人已經不再像以往那樣遷就他的生活,但這回他還是選擇在家中渡過,畢竟上個禮拜經過餐廳時,他偶然聽見餐桌旁幾個人聊到平安夜時都沒有安排,而他恰巧也不是特別需要和朋友們一起度過,因此儘管柯克蘭一家似乎不怎麼過節、重要日子也很有可能空下兩三個位子,這回他還是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然而讓阿爾弗雷德窒息的是,柯克蘭們似乎真的又打算無視一年一度的美好聖誕佳節了。

  從十二月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他就能看出來,冷冰冰的老宅子沒有裝上色彩繽紛的燈泡或彩帶就算了-這些玩意兒可能也不符合這個家。但就連聖誕樹也沒搬出來是怎樣?從前他還覺得或許只是剛好柯克蘭一家沒有裝飾這些東西的習慣,然而六年下來阿爾確信了他們真的就沒打算過節,他也在一次隨意闖入的閣樓裡見著了聖誕樹和一些小燈泡,他當時還盯著很有可能已經放了十年以上、上頭的灰都積到看不清字樣的長型盒子思考了五分鐘之久,最後他滿手髒汙的爬下樓梯,瞧見亞瑟又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了他附近。

  「你在找什麼?」

  「探險。」阿爾將通往閣樓的木板蓋起並鎖上。男人繼續追問:「那你有找到些什麼嗎?」

  「有。」他跳下來,拍了拍滿是灰塵的手,漾起百分百亮麗的笑容,「找到了離開這個家的方法。」

  「真是幽默,阿爾弗。」阿爾聽見亞瑟笑出了聲-明顯帶著些微嘲諷,他在轉身離開的男人背後擠眉弄眼,似乎也忘了自己已經逐漸習慣這個家的人喊出他的小名。

 

  「所以你離開這個家的方法就是立一棵聖誕樹。」傍晚五點亞瑟率先回到了家中,阿爾盤坐在地,周圍都是一些亮彩球和金銀色的蔥條。他沒料到對方這麼早就回來,「我倒覺得你想繼續留下來了。」

  「可以少說點話嗎!」阿爾沒有回頭,他朝正裝到一半的聖誕樹吼著,好像在罵棵沒有生命的假冷杉。

  亞瑟沒有回應就離開了,他繼續將裝飾均勻掛上聖誕樹,當他要掛上第三束蔥條時忽然多了隻手為他支撐。「怎麼突然想架聖誕樹。」

  「我有問過她。」阿爾看了眼身旁的人,先表明自己是有經過許可的,「因為太久沒過聖誕節了。」

  「通常這在我們家沒有太大意義,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他彎身拿起掌大的綠色禮物盒掛在樹上,阿爾瞬間搖起頭來:「這不一樣,聖誕節還是要有聖誕節的氣氛,當擺設變得不一樣時就會有哪裡也跟著不一樣了,這是我小時候的經驗。況且這些東西就放在閣樓裡,代表你們以前也過聖誕節的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回憶,「我有印象的也只有一兩次,還都是在十年前。」

  「那就好好迎接第三次吧!」阿爾說著雙手插起腰來,他似乎心情不錯,除了嘴角自然的勾起外,藍色眸子似乎還亮起星光,就好像外頭街上那些不斷閃爍的聖誕燈泡,只不過阿爾弗雷德的眼睛更加漂亮,也更加-

  他強迫自己切斷了要接下去的想法。

 

  「亞瑟?」阿爾見對方似乎出了神,他手裡還拿著聖誕樹最重要的精華,「你有要放星星嗎?還是我來放?」被叫喚的人沒有回應,倒是接收到了訊息將星星給放了上去,這是他頭一次把這金銀亮粉交錯的伯利恆星給裝上聖誕樹-從前的他根本沒那麼高,只有在聖誕樹下半部忙的份。

  第一次他和母親一起裝飾,第二次的時候則是威廉。

  而自從母親被診斷出症狀、父親也鮮少回家後,聖誕樹便一路退居到了閣樓,從此在紙箱中不見天日。因此當他穿過門廊、看見客廳被擺出熟悉的裝飾時,燦金髮的人來回忙碌,他的心底頓時升上一股陌生卻溫暖的情感。

 

  阿爾弗雷德十歲來到英國那年,那時並不是彼此的第一次相見。

  又或者說只有他自己單方面的-亞瑟早在阿爾還只是六、七歲時就見過了他,那時他和母親一同來到美國拜訪他們,因此遠親什麼的並不是什麼藉口或塘塞十歲小朋友的話,那的確是個事實。

  只不過阿爾顯然忘了這一回事,畢竟他們也不是說到久留,晚上甚至不會在瓊斯家過夜,他們只是順道拜訪。

  母親是來美國尋找父親的。

  拜訪瓊斯夫人似乎也只是個幌子-她只是想要打聽到那男人在哪,以及用什麼方法可以找到他。瓊斯夫人也信以為真,她甚至和母親聊了一整個下午-嘴上說是遠親,但其實倆人先前素未謀面,然而瓊斯夫人仍然熱切的指引和開導,母親編造得故事又再次擄獲一位聽眾。

 

  他們就是在那個下午見面的。

  稚嫩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瓊斯家採光良好,他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柔軟沙發等候,男孩瞧見了他,藍色的眼珠睜得又大又圓,似乎驚奇家裡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呢?」軟膩的聲音傳進他耳裡,金髮的男孩小跑步來到亞瑟腳邊,他手裡還抱著一顆塑膠玩具足球,歪著頭詢問表情冷冰冰的訪客。

  「亞瑟。」他簡短回應,以為男孩接著就會轉身跑開,他卻抱著球坐到了右側,「我叫阿爾弗雷德,你可以叫我阿爾弗,你好哇亞瑟。」小小的手掌伸到他面前,亞瑟遲鈍的接下柔軟的掌心。

  太熱了。

  這是他觸摸到對方時得出的感想。

 

  「你怎麼會待在這裡呢?」

  「有點事,」亞瑟望向門口,母親和瓊斯夫人正待在餐廳,從這兒見不到她們,「待會就會離開了。」

  「那我們要來玩球嗎?」男孩推出了手裡抱著的東西,似乎想硬將玩具塞到亞瑟手裡。較年長的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她們應該快結束了。」

  「好吧……」他的語氣免不了失落,眼神垂到了地板,一瞬間亞瑟覺得自己似乎做了錯誤的選擇。他只好彌補性的提出另一個方案:「你想聽故事嗎?」

  「好啊當然好!亞瑟要說什麼故事!」沒有想到反應會如此激烈,原本溫和的陽光在此時卻照得他臉頰有些發燙,「一些古老的精靈奇幻故事,有興趣嗎?」

  「當然了!」男孩一下子將球給扔到地板,轉拿起身後的深藍抱枕放到胸前,做足了聽故事的準備。

  接下來亞瑟其實也不曉得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他只記得男孩仍然聽得津津有味、還有一對藍的可以讓他忘卻一切的眼睛。

  離開時亞瑟和他道別,阿爾似乎很懊悔沒能聽完故事,請求著下次見面能再繼續說完,當下他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他們很有可能不會再見了,口裡卻說出了十二年來第一次的謊話。

  「我會的。」

  回應也不同反響,在轉身離開時他聽見身後傳來軟膩的道別。

  那正是阿爾弗雷德第一次對他使用哥哥這份稱呼。

 

  第二次見到日子同樣風光明媚,然而現場氣氛並不如此。

  阿爾和他的兄弟互相牽著,似乎是叫作馬修,他哭得時不時打出嗝聲,卻仍然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聲音。而他左手牽得死緊的正是阿爾弗雷德,他的眼珠子像是被什麼給蓋住一般,那有可能是一層水霧、又或是某種茫然未知的情緒,他凝視了很久,沒有誠心在唸告別的禱告詞上,棺木下放進去,詩歌也接著唱完,此刻金髮的男孩終於哭了出來,沒有像兄長那樣潰堤,他更像是對現實狀況感到驚愕,從他睜大的眼和闔不上的嘴吧便能分辨出來,最後人潮散去時他甚至還站在原地發愣。

  「注意到了嗎?」母親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微微抬頭,發現女人的視線和他方才的方向一模一樣。她的聲音不是很憂傷,甚至聽起來有些輕快,「阿爾弗雷德,真是個好孩子是吧?」

  倏地他圈緊了拳頭。

  然而很快他就鬆下神情,畢竟此刻比擔心還要更大的,是一點也不值得稱許的喜悅。

 

  漫長的回溯僅僅在現實中跑過十秒鐘,許多過往的畫面和情緒浮現,亞瑟終於想起他們剛布置完聖誕樹,腳邊的箱子和金髮的人都不見了蹤影。

  就連如今他誕生出的想法也一點都不得被搬上檯面。

  「你到底要在那裡站多久?」看著門口回來的身影,逐漸想起自己為何要不斷躲避,又是矛盾的想要掌控他的一切行動甚至眼神。

  情感早已變質。

  他與母親並無二異。

 

  那是一個巨大的驚喜,就在聖誕節前一週,阿爾弗雷德得知自己的兄弟馬修將會於下週來到英國見他。

  他早就把這件事和安迪報告了不曉得上百遍,若他們碰面的話每隔十五分鐘阿爾就會提一次;而如果他們只是通話,阿爾仍然能夠在每個話題中將重心再度轉移到馬修身上。

  「好了阿爾弗,你不覺得你真的說了太多遍了嗎。」

  「抱歉我只是真的-快要六年了!我的親兄弟!」阿爾再度忍不住大叫,另一頭的人適時拉遠了手機,「我知道,還不是像柯克蘭家那四兄弟一樣死人臉沒溫度的對吧?」他模仿著阿爾的語氣。

  「瞧瞧你安迪,都曉得我要說什麼了,我們果真是好-」

  「不,這只是因為你已經重複這個循環好幾次了。」

  「好吧我真的不再說了。」阿爾把臉悶在被裡,傻呵呵的笑出聲,「但最近也不全然是這樣。」

  「什麼東西?」

  「你剛剛說得死人臉。」他重新在床上坐立起來,語氣有些細微的轉變,「就是-我想我們的關係有在變好?」

  「我的天真的假的?」這是個全新的話題,安迪立刻豎起耳朵,他追問:「是你和亞瑟嗎?還是-」

  「就是那傢伙。」

  「你怎麼得知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疑問接二連三的跑出來,阿爾連忙叫了停,「我也不曉得確切是從哪裡開的……總之我們的關係好像真的有在改變?」他的語氣不是很確定,甚至有些猶疑,這讓安迪更困惑了:「這不是件好事嗎?為什麼你聽起來好像不是如此。」

  「呃,情況複雜。」阿爾擰了下眉間,他不好意思說出這種感覺像是背叛了馬修,「這有點尷尬,你知道的,我的哥哥只有馬修一個人……」

  「喔,我瞭解了。」安迪善解人意的點點頭,沒再追問下去。「我想我們該掛斷了,明天不還是要去接你最愛的六年不見的兄弟?」

  「哈哈安迪,只有我自己可以這麼肉麻的說,別人不可以,聽起來超奇怪的。」

  「你知道奇怪就好。」

 

  阿爾關上手機,拎起掛在椅子上的毛巾準備前去洗澡。他口裡還哼著歌,在打開門時恰巧遇上了要回房的亞瑟,他端著一個茶杯,阿爾蹙起眉頭,有沒有搞錯,這個時間點喝茶?

  「喝茶並沒有分時間。」得到回應後阿爾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他聳聳肩,想著自己大概在茶這一關就徹底阻擋他成為柯克蘭家的一員了。

  踏進浴室時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但冬天裡的熱水澡和明天就能見到馬修這兩件事完全沖昏他的腦袋,阿爾大概沖了下身體便跳進浴缸,水花因此濺出許多,此時精神上的舒緩放大到極限,溫度剛好的熱水也暫時讓他忽略了方才遺忘的問題。

  阿爾在水裡待了一段時間,熱氣罩住他的全身和思緒,霧濛濛的讓他差點入睡,正當他揉著眼睛想著差不多時,忽然意識到水溫似乎沒有涼下,相反還比剛剛進來時要再增溫許多,阿爾覺得古怪,或許今晚並不是特別冷?然而當他踏出浴缸卻差點滑倒時,阿爾立刻發覺並不是水沒有變冷,他即時撐住了洗手臺,瞧見鏡子裡的自己紅的像是從沸水裡打撈上來。

  他終於想起自己遺忘了什麼。

  他的發情期到了。

 

  阿爾以最快的速度進行放水和更衣,這陣子被馬修的事沖昏了頭,他居然連預先吃藥都給拋到了腦後,但重點是以往亞瑟都會向他叮嚀,這一次對方卻沒有如期告知,阿爾弗雷德有些惱怒,他氣在自己沒了提醒居然還就真的忘了。

  所幸這次他待在家中,也還正在聖誕連假,阿爾拎著毛巾往自己腦上披去,他真正擔心的是明天能否順利去接馬修-但以往只要他打入抑制劑就可以解決這類問題,只是會為精神上帶來些疲勞。

  阿爾迅速溜回房間,逐漸感到暈頭轉向,就好像真的在熱水裡泡暈了一樣,此時他碰上的每件物品都冰冷的要命,當然他知道是自己溫度過高,但實在高到他自己都覺得害怕,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高速運轉,再過不久就會迎來爆炸。

  「抑制劑抑制劑……你在哪兒……」阿爾小聲嘟囔,他拉開丟在門旁的背包,然而當他伸向原本應該放入兩管抑制劑的內袋時卻什麼也沒摸著。「靠。」他罵了聲,再次檢查其他地方同樣沒有發現。阿爾迅速改往書桌抽屜翻去,裡頭除了幾本課本和紙張之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怎麼可能。」他煩躁的心情轉為恐懼,信息素似乎也濃烈起來-他總不可能將抑制劑給丟學校了,還是說他在哪裡弄不見了?阿爾重新站起身搜刮房間,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手抖著翻覆各個有可能存放抑制劑的角落。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阿爾弗雷德抽了口氣,想起第一次發情時沒有抑制劑那副慘樣,他絕對不會想要再體會一次那種無助的感覺,然而現實就是他的抑制劑不見了,他該上哪兒去找這鬼東西?他甚至連現在的自己可不可以站穩都不曉得。

  他撐著床努力站起-好吧,還是有點力氣的,狀況也似乎沒有像第一次分化那樣糟糕,但總得找到解決方法,明天馬修就要來了,他不可能繼續撐著這個樣子,要不他甚至無法去接他。

  體內有什麼東西正一陣陣襲擊他,尤其他的下腹-這種感覺太可怕了,他渴望某種以往想都沒想過的東西,阿爾有預感再不快點或許就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等著發生。

 

  他在原地喘了一會。

  細微的、屬於Alpha的信息素終究傳進了他的鼻腔。

  阿爾弗雷德敲響了亞瑟的房門,殊不知門很快便被打開,對方似是已經站在那兒預備,他碧色的眼珠子向下凝望靠在門邊的阿爾,等著他開口。

  「抑制劑……」他的氣息越來越不穩定,「找、找不到-」

  「確定都翻過了嗎?你的背包和抽屜?」亞瑟面不改色的詢問,阿爾點了點頭,咬緊的下唇正猶豫是否說出那句話。

  「現在這個時間已經買不到抑制劑了。」

  「……我知道。」

  「那你想怎麼做?」並非他能怎麼幫助自己,而是自己想要些什麼-阿爾又喘了好大一口,知道對方就是想要撬開他的嘴唇、讓他說出口。

  他不得不。

  「亞瑟……」他抬起眼來,某種未知的力量牽引他的腳步靠近Alpha,那是一種能夠讓人放鬆舒緩的氣息,像是某種沉澱已久的茶香、又像日頭曬在草地上的溫和氣味,一點一滴的,滲透他的精神、誘使他水藍的眼珠子央求著他。

  「拜託你-」阿爾抓住亞瑟的袖口,忍不住將他原本撐在門框的手給挪到鼻前,「可不可以-像之前一樣……」他說話斷斷續續,像隻貓往骨節分明的指頭蹭了上去。

  標記我。

  阿爾弗雷德確信自己沒來的及講出這幾個字就被Alpha拉進了臥室。

 

 

TBC

 

本文宗旨:沒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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