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生有那麼幾個尷尬到需要立即開挖墳墓埋葬的瞬間,阿爾弗雷德和布拉金斯基都難得默契的覺得他們已經挖到地下十八層了。那天沒有帶鑰匙的晚上(可能連腦子也沒帶),他們在外頭站了一個小時又十七分鐘,這段時間一個人影都沒有從公寓進來或出去,最後他們決定從巷子裡藉著陽台和少許突出的磚瓦爬上去,畢竟才三樓,一個人或許還有困難,但現在他們有兩個人,只要其中一方不突然毀約落下對方一切都都能化險為夷。

  但突發狀況就發生在阿爾弗雷德爬上二樓的時候,他右腳都已經跨上陽台邊緣,而屋子裡頭的房客正從浴室出來,透過玻璃窗和他大眼瞪小眼。

  阿爾就這麼掛在了陽台上。

  「我、我可以解釋──」

  男人張著微開的嘴,眼神沒有從阿爾弗雷德身上挪開半分,但他人已經走向沙發,拎起上頭充電的手機,「……對、對……林蔭大道上、菲利克斯公寓……」

  「發生什麼事了?」

  「布拉金斯基,」阿爾回到地面上時語重心長的和俄羅斯人道,「我和你,在今天晚上都要留下人生最大的汙點了。」

 

  做筆錄時警察詫異的視線實在過於刺眼,還有菲利克斯似乎不覺得這是件麻煩事,他笑得很高興,手機錄得不亦樂乎,還說要把影片放到Youtube上,因此他們全程低著腦袋,直到倆人同時往菲利克斯瞪了一眼,他們的房東終於得以在一分鐘內迅速交代完來龍去脈,說這只是兩個異想天開卻又可憐沒法回家的窮大學生,絕對不是什麼小偷或熱愛看男人洗澡的變態。

 

  阿爾弗雷德原以為那次經歷已經可以榮登他人生最尷尬瞬間榜首,但他顯然多慮了。

  他不曉得為何在酒吧裡還可以撞見布拉金斯基,忽然他想起好像還真的有這件事,他們學院有個聯誼晚會,但他從不覺得布拉金斯基會來這種場合,更不要說現在有個香水濃烈到可以直逼天花板的捲髮女性正挽著他的手,遠看就像在昏暗燈光的走廊裡幹什麼事,但阿爾弗雷德剛從轉角的廁所出來,因此他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俄羅斯人正試圖抓起女人的頭髮往後拉開,很快他就瞭解這是一個單箭頭的可憐故事。

 

  但他怎麼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他們倆花了一些時間對視,彷彿在確認並且計算撞到彼此的機率有多高,然而當金髮的人開啟他熟悉的嗓音和語氣時,伊凡立刻確定就是那個腦子裡裝垃圾食物的美國人。

  「好巧啊,」他的表情很奇怪,看起來像要勾起嘴角,語氣卻又波瀾不驚,「呃、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伊凡迅速望了眼還在醉的女人,發覺情況好像複雜起來,他正想辯解(見鬼的為什麼他要用辯解這個詞?),阿爾卻叫著退了幾步:「哦等等別靠近我,你、味道、有夠重。」他暗指身旁那位女性,很快又亮起親切也足以刺傷伊凡的笑容,「但我也不是這麼不通情理的人,反正你們只要聲音小點、不要玩得太刺激就行了,你知道的,那棟公寓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見鬼的阿爾弗雷德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存心找渣。

  「天啊你表情不用這麼兇,我走就是了嘛,玩得愉快。」阿爾弗雷德說完就匆匆離開,他必須趕緊的,因為他快要笑出來,忽然他覺得也沒這麼尷尬,倒是布拉金斯基的臉臭到可以殺死以他為圓心延伸半徑五公尺內的所有生物──他今天回本了。

  他順利回到舞廳,卻沒有往人群多的地方聚集,他認為今晚已經到達足夠的社交量,再去自助吧拿幾塊蛋糕餅乾就要滾回破公寓了,想想布拉金斯基今天有可能無法順利脫身、整個三樓只剩下他一個人就覺得自在無比,他終於可以大聲看劇,是的在他知道原來這裡的牆壁無法有效發揮隔音作用時他的確貼心的把聲音調小了。

 

  和幾個朋友交代完後他就拎起背包準備離開,要不是下課後直接過來他鐵定不會帶著一個厚書包,這使得他看起來像書呆子,索性酒吧霓虹燈五彩交雜,音樂聲和碟子也吵得至極,根本沒有人理睬他,他就好像隱身在人群叢林,燦金色的腦袋也因為蹲下而蓋上一層灰階。

  然而當阿爾弗雷德來到門口準備離開時,他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他書包前袋的部分沒有之前鼓。於是他只好卡在出口,保安怪異的盯著他,阿爾弗雷德拉開拉鍊確認時就好像在教授面前找著他刑法導論在哪,然而如今是更重要的東西不見──他的錢包該死的滾去哪了?

 

  為什麼最近總是事事不順?尤其是在他周圍存在布拉金斯基的時候,所有萬惡的源頭都指向俄羅斯人,儘管阿爾知道沒管理好東西是自己的問題,這裡是人多手雜的酒吧、各式類型的人都有,他只花個五分鐘去廁所東西就不見似乎成為他過於粗心的報應,於是阿爾只好認命回到方才的座位,肯恩見到他沒問為什麼折返,他已經喝茫、揮揮手朝阿爾弗雷德說出含有五個不同音階的嗨。

  「清醒點。」阿爾朝肯恩腦袋拍去,後者沒有發怒,還傻呵呵笑著、手朝阿爾揮了揮:「我很清醒、超──清醒。」

  「我剛剛去廁所時有什麼人經過這裡嗎?」阿爾放棄和肯恩探討他是否清醒,但他最好真的是,他唯一的希望就在這傢伙上。肯恩也沒有讓他失望,開始搖搖晃晃轉著腦袋,並且順手把另一個喝到倒在自己腿上的傢伙給掰開:「沒有阿爾、沒有一個。」他左手的食指在對方面前晃呀晃,好像這麼做能催眠對方:「在這裡所有人都只是過客,明早就會變回原狀、誰也不認識誰,因此誰經過這裡並不重要。」阿爾聞言不予置評,心底想著肯恩不去哲學系太可惜了。

 

  看來他只能自救──但他媽的他又能從哪裡下手?他該先去櫃台報遺失還是直接開始找?畢竟他不覺得那是通報一聲就可以找到的東西,說不定還會有人笑話他太沒警戒。

  正當他把背包重新掛回右肩,忽然一道不大不小但卻清晰的聲音叫住了他,阿爾往右側看去,瞧見一個穿著熱褲、露著大片腰際和背脊的女性叫住了他:「東西不見了嗎?」

  「呃、對。」他不清楚為何對方會知道,但為了快速結束對話阿爾便直率回應,「抱歉我還有事,先離──」

  「你何不去問問布萊克?」女性勾起她艷紅的嘴唇,上頭薄薄一層的唇蜜讓它在某些角度會閃起亮晶晶的碎片,「你朋友完全醉了,但我知道他剛剛在那附近喝酒,也只有他。」

  「布萊克。」阿爾複覆誦了遍,他知道布萊克,也同時吶喊著最好不要是他認識的那個布萊克。

 

  「別多想了,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布萊克。」

  「操。」阿爾弗雷德在原地踱步幾下,他雖然和很多人有交集,但遇到怪胎的比例也異常的高,比如布拉金斯基──還有布萊克。

  學校出名的GAY

  「去找他吧。」好像諂媚人的女巫,她的聲音甜美愉快,催促阿爾弗雷德趕緊過去,這樣她才有好戲看。

 

  此時此刻布拉金斯基終於搞定了愛琳娜──其實他也不太確定算不算搞定,因為愛琳娜只是昏過去了,出於責任感他沒有當場甩下對方走人,況且這副模樣如果被其他人帶走他也不一定能解釋得清。

  他得把愛琳娜轉交給安全的人或她的朋友──但現場他卻一個人也不認識,有夠麻煩,他真的不該抱持著享受看看正常大學生活因此參加派對,首先他一點也不享受,這裡的人也不正常、而當初會覺得他們正常的自己更不正常。

  「……還給我,你他媽的混球,這是偷竊──」

  忽然他聽見另一邊的轉角傳來呼喊,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展開一段爭執,看來他得盡快離開這裡,今晚已經足夠混亂,他不需要其他驚喜讓他更後悔草率的決定。

 

  吵鬧聲越來越大,伊凡想從另一邊繞過去,但爭吵的對象已經落入他眼裡、不忽視也不行。

  那是今天第二回尷尬的對視,阿爾弗雷德的手腕被一個比他高出一些的男性圈住,目前他們的動作都僵在空中,並且看得出美國人左手正要往男人臉上揍去。

  好吧,也不完全都是壞事。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他模仿著某人的語氣,而那個某人顯然一下子就被踩到了尾巴,臉上炸起五彩斑斕的表情:「布拉金斯基,你現在最好少說點話,我真的會殺人。」

  「你連憤怒都這麼美麗,親愛的。」布萊克肉麻的發言讓阿爾弗雷德雞皮疙瘩,伊凡起初錯愕的眨了眨眼,但很快他忍不住笑出聲。

 

  「媽的,」阿爾瞪向俄羅斯人,食指像是要刺穿他的腦袋:「我先解決他再來解決你,你給我等著。」

  「可以是可以,但記得到時候小聲點,」伊凡食指放到唇上,臉上的笑容難得真誠了一次,「畢竟公寓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你知道的。」

  「我靠……」阿爾弗雷德開始盤算過失殺人會被判多少,布拉金斯基又值不值得他坐牢。

 

  也許是現場真的太過吵鬧,當俄羅斯人拎著大麻煩要離開時,愛琳娜忽然張開雙眼,厚重俏麗的長睫毛眨呀眨,注意到自己正以什麼樣的姿勢靠在對方身上時,她塗著死亡芭比粉的唇立刻裂嘴笑了開來,同一瞬間伊凡的嘴角塌了下去。「我就知道沒有一個男人可以輕易忽視我的美貌……」

  瞧瞧他親眼見證了什麼現世報,阿爾弗雷德得意想著,但隨後他又皺緊眉頭,因為這句話同樣可以合理套在自己身上,他們兩個都是非自願案主、身上有個大包袱需要甩掉。

  「聽著愛琳娜,我不會跟你回家、也不會帶你去哪間旅館,什麼都不會做,現在為了你的安全我要把你交到你朋友手中,聽清楚了嗎?」布拉金斯基在面對女性時意外的溫柔耐心,阿爾弗雷德一字一句聽在耳裡,他這裡就沒這麼友愛善良了,應該說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他抬起左腳往布萊克褲檔踹去,一聲慘叫立刻響起,幸好外頭的電子音樂還要不曉得大聲幾倍。

 

  「你他媽最好告訴我我的錢包在哪裡。」阿爾蹲下拎起對方領口,不讓布萊克慢慢爬起。愛琳娜甜蜜的嗓音再度像惱人的蟲子竄進耳朵:「親愛的我賭你根本不曉得要把我交給誰,你和班上同學一點都不熟,但我就是喜歡你的冷淡和穩重,況且我們都在這這麼久了,旁人真的會以為我們什麼也沒發生嗎?你認為有沒有可能會傳出我們完事後你把我丟──」

  「你嘴吧最好乾淨點。」布拉金斯基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他沒有掙脫被捆住的左手臂,卻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往愛琳娜嘴上蓋去,銳利的眼神讓女人呆了一秒,但也就僅僅只有那一秒,很快她又淪陷在另一層妄想中,她雙手攀上伊凡的手腕撫摸了圈,「天啊,你肯定不曉得我更愛你這一面……」

  操你媽。

 

  愛琳娜.萊特。

  終於阿爾弗雷德想起這個名字,他神通廣大的交際網讓他連外系的人都曉得。彼時布萊克終於可以微弱喊出幾聲,「櫃、櫃台那裡……不在我身上──」

  操你媽還真的在櫃檯那。阿爾弗雷德把布萊克甩回地上,然而對方依然死纏爛打,順利起身的男人倏地抓住他的手腕,「既然我告訴你在哪了,阿爾弗你願不願意多留點時間給我?」

  「留你──」突然他的話卡在喉中,一陣怪異的視線穿過愛琳娜朝他傳來。

  「雖然你的東西的確在櫃檯那,但我是以保管的名義寄放,因此得由我去領,」似乎為了增加說服力布萊克又支吾加了幾句:「裡頭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你無法靠自己領回。」儘管布萊克的發言足以讓阿爾弗雷德立刻一拳下去讓他腦袋開花,但有更不可思議的事情正在發生,致使他一瞬間錯愕。

 

  布拉金斯基的眼珠子直直盯著他,彷彿在用眼神和睫毛打摩斯密碼。而難以置信的是,他真的讀懂了。

  阿爾弗雷德點點腦袋。

 

  「我的老天、你答應了是嗎?我就知道你會──」忽然感覺到有股力量貼近自己,俄羅斯人將布萊克抓住阿爾的手像拎棉花糖一樣輕易挪開。「確認一下,你剛剛是說需要你本人對吧?那麼請問你方便和我走一趟嗎?」

  「愛琳娜.萊特小姐。」阿爾蹲下身穿過兩人、一瞬間和伊凡交換位置,他走往已經愣住的女性,並且牽起對方快步往舞廳走去,「對、愛琳娜.萊特,我知道你、我早該想起是你,我更知道你的恐怖事蹟,你常以這樣的手段逼迫男性和你發生關係吧?如果他們不願意的話就放出謠言,我想告訴你你的確很聰明,但同時也很愚蠢,第一這樣的事情早晚會暴露,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第二我不懂你看上那個俄羅斯人哪一點,要不你看他單獨一個人好欺負、要不你腦子有洞,但我懷疑兩者兼有。」

  「放、放開我!你這狗娘養的神經病──我哪裡礙到你了阿爾弗雷德!」發狂的女人的確相當可怕,她尖銳艷紅的指甲插進他的手臂,然而阿爾弗雷德無所畏懼,他知道常和愛琳娜混得是哪一群人,因此他又補充:「我得認真的告訴你,雖然這事有點麻煩,但我不嫌棄讓你成為我第一個案子,畢竟你露出太多馬腳,只是沒人敢這麼做而已,我想說得是、如果我需要,你就準備被告到連指甲剪都買不起,你更不用在這一群人裡面混。」

  「你他媽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你,還好你還有這個認知,現在乖乖回去那邊喝點酒跳點舞,不缺其他傻男人貼你。」

  「瓊斯!」愛琳娜的聲音勘比指甲在黑板上刮著,但他確信自己的恐嚇已經起到作用,因為愛琳娜真的照著他的話回到人群中,只是她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故意踩得踢躂作響,還不忘回頭朝他豎起中指:「最好他媽的不要讓我再看見你!」阿爾弗雷德同樣擺出筆直的中指回敬,他才希望瘋婆娘離他越遠越好。

 

  「你到底是想──阿爾弗!」忽然兩道身影穿破因跳舞而緊貼身體的年輕男女,儘管布萊克的聲音聽起來八成就是在求救,但在舞廳裡沒有人會注意到。阿爾弗雷德厭惡的表情達到極致,在他要問候一遍布萊德全家的時候,布拉金斯基率先開口:「有人和你說你真的很不會釣人嗎?」

  「釣人?我從來沒有想要釣阿爾弗!我真心──」

  「你們兩個最好都給我閉嘴。」阿爾不忍心再聽下去,他真的要把今晚的食物連著胃吐出來。

 

  那個畫面有點滑稽,在外人眼裡就是一個高挑的俄羅斯人拎著另一個也還算壯碩的人走向櫃檯,布萊克就像銀行打劫時被劫持的人質,有了布拉金斯基的幫助的確加速了他拿到錢包的進度,阿爾也才發現布萊克的性格根本和他的外表不成正比,他就是個披著狼皮的小白兔,必要時還會嚇成哈士奇。

  東西到手後他們短暫又臨時的協議也宣告停止,但布拉金斯基還算熱心,他仍然抓著布萊克:「你要怎麼處置他?」

  「你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布萊克不斷想掙脫,扭動的身體卻又在俄羅斯人的一計微笑後瞬間僵硬。「一點孽緣,你不會想要知道。」阿爾捲起袖子,布拉金斯基似乎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伸直手臂、試圖把布萊克拎遠點,唯有本人還在狀況外,像個傻子繼續追問:「你們是一對嗎?我剛剛聽見什麼公寓牆壁的──你們同居了嗎?我是想說,如果我們是同個圈子的人,繼續做朋友也不是不行吧阿爾──」

 

  布萊克.米切爾真的是布拉金斯基見過最沒有神經的人。

  阿爾和伊凡離開時整個夜店都還在狂歡,吵雜的音樂和喧鬧的人聲不斷從玻璃門底下的隙縫悄悄溜出,氣氛火熱到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昏厥在地的男人原來不是因為酒精而暈倒的,而他們好像把所有青春活力都留在了過去,刺骨嗆鼻的十二月寒風迎面而來,現在最讓倆人困擾的是,他們居然連回家的路都一模一樣。

  「你覺得,」阿爾弗雷德提議,「我們有沒有辦法刻意繞兩條不一樣的路回去公寓。」

  「現在沒有公車了,你想付整整一臺計程車錢嗎?」

  「……我坐前面你坐後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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