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開始為期長達三個禮拜的聖誕假期。

  第一個禮拜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就上街去採買聖誕裝飾了,剛升上大學使的他每天行程都被佔滿,他除了要安排時間打電玩還要追劇,種種因素讓他現在才能去佈置自己不大但卻也算溫暖的破公寓。

  布拉金斯基就沒有這樣的困擾,他不打算購買任何東西裝飾,也沒想要讓十二月有什麼聖誕節氣氛──首先他們慶祝的時間本來就不一樣,他也不認為自己一個人有什麼好過聖誕節的。

 

  他已經安排好在這三個禮拜所有的大小事。

  首先伊凡找到了個短期打工──似乎就是為了他們這些大學生而徵招的,時間大概是兩個月,從十二月開始一直到一月底,那是間離公寓不遠的中型雜貨店,而現在隨著聖誕節越來越近,他的班自然也增多,那是他自願增加的,基本上他恨不得從早上開店到閉店都在那裡站收銀補貨,這或許能夠減輕他平常的生活費,但班就是那樣排,窮大學生也不只他一個人,因此他的工作時段僅僅只有晚上五點到九點。

 

  而現在他好不容易可以佔走下午時段,似乎不是所有學生都想在這個時間排太多班,他們有的要回家、有的要和朋友跑趴(比如他隔壁那位),有天他在倉庫聽見某個女孩試圖向經理央求縮短時間,馬丁先生不厭其煩的拒絕,說如果每個員工都向她這麼要求,那麼最後他是要找聖誕老人代班不成。然而布拉金斯基知道這就是機會、而機會就是要好好把握,他自願充當女孩的聖誕老人,馬丁一時間被他幾個跨步就過來的迅速替補感到震驚,但很快他揚起半邊的眉毛,用一口古怪的語氣朝女孩抬起下巴:「算你走運。」那之後只要女孩看見他似乎就真的把他認做了聖誕佳節最美麗的禮物,總是以感激且極度讓布拉金斯基感到不適的視線偷偷卻又明目張膽的望向他。

 

  因此他的聖誕連假就在一連串的工作、參考書、報告和小說中輪流交替展開,他平常閒下來的時間就是閱讀,而現在空閒的時間又更加充裕,他甚至可以擠出點時間坐在書桌前寫作──很老派的稿紙與鋼筆,有時甚至會搭配古典樂,這聽起來很好笑,他也知道一般和他同年紀的人絕對不會這麼做,因此他不曾把這個小小的樂趣與任何人分享,就連他的姊妹也一樣。

 

  可以利用聖誕假期多賺點錢與做自己喜歡的事讓他的心情意外不錯,就算他不會在屋內裝什麼聖誕樹或金蔥,但伊凡依然得承認掛滿燈泡和裝飾的十二月成為了他好心情的推進器,他還是喜歡看街道上準備要一起去哪裡聚餐的家庭或一夥朋友的,他也喜歡店家那些叮叮噹噹和已經撥了不曉得幾遍的經典聖誕歌,這些都很美好、他看著就能體會到的。

  因此他在收銀檯結帳時臉上的笑容的確不假,畢竟他正在把時間淬鍊成金錢,當然還有聖誕節氛圍的影響,偶爾他還會對著跟隨父母來購買文具或聖誕裝飾的小朋友擠眉弄眼,他們很輕易買單,每次都轉好幾次頭、胖胖的臉頰會笑著鼓起腮紅。

 

  又一個小傢伙在正式踏出旋轉玻璃門前都捨不得挪開視線,最後一秒他揮揮手,伊凡也彎下身朝男孩揮去,很快下一個客人跟進,卻沒有把要結帳的東西放到收銀檯上,「客人,您的東西──」他正想伸手,抬起頭時卻立刻發現一副古怪滑稽的表情。阿爾弗雷德正抱著小聖誕樹和一盒燈泡,他的右手臂還塞著幾包Doritos,起司和起司和BBQ的,他真的很喜歡起司。

  「你有想要結帳嗎?」伊凡立刻拉平眼角和嘴唇的線,速度之快到阿爾弗雷德不曉得該驚嘆或責怪自己真的有那麼不樂見嗎,「如果沒有的話就把東西放回去吧,這裡只有我一個收銀的。」他打工的地方離公寓不遠,因此他早就做好隨時會見到阿爾弗雷德的心理準備,只是真實見到時還是讓他愣了一下,但幸好對方比他還要更加驚訝,美國人似乎是想不到聖誕佳節有什麼好打工的理由。

 

  他像個沒有潤滑關節的機器人,只管將東西僵硬的塞到收銀檯上,沒有想要和俄羅斯人開嗆、似乎也不打算開口,但皺緊的眉頭實在過於明顯,就算他不說話伊凡也知道阿爾那顆看似沒裝什麼、實際上的確沒裝什麼的腦袋可能正在高速運轉些有的沒的東西。實際上他的確沒猜錯,阿爾弗雷德正在一一找出布拉金斯基為何會露出那樣完美的笑容以及在這打工的原因,但很快他又覺得這其實沒什麼,他和他都租著破公寓,證明倆人都不算經濟多優渥,然而他又想誰會想要在聖誕節打工?為什麼是這個時間?俄羅斯人真的都不去過節或去哪裡和朋友廝混之類的嗎?但等等──他又有朋友嗎?

  就是這些問題不斷輪流佔據阿爾弗雷德的腦袋,因此直到他拿出錢包掏出鈔票(還多付幾張操,還好布拉金斯基沒獨吞)、再次把東西抱起、走出旋轉門時都依然保持著同樣的表情,也從頭到尾沒有吭氣一聲。

 

  沉默的阿爾弗雷德讓伊凡意外,這理應是件好事,但他下意識認為安靜不適合套用在美國人身上,現在他就像哪裡吃錯藥,或者得了再多講句話就會爆炸死亡的病。然而這件事也沒有放在他心上太久,很快一個小時過後迎來下班,他迅速換下制服拎起背包,確定一切都安置妥當便和馬丁先生交代一聲離開了店鋪。

 

  距離他倆在酒吧發生一些事情的那晚已經過了五天(基本上他會簡稱酒吧事件),這期間他們都沒再講過話,甚至連碰面都算的上稀有,唯一一次只在這週一,他剛打工回來,而阿爾弗雷德正要出門,他們在大門撞個正著,藍色的眼珠子迅速從他身上晃過,似乎有意要進行迴避,但他還是逼迫自己小聲說了句遲疑許久的嗨。

  尷尬極了操。

  他打賭對方也是這麼想的,因為在關上門的下一秒他就聽見後頭傳來小聲的靠。

  這之後他們真的再也沒有交流了,阿爾弗雷德似乎也看準時間,如果說他平常大概都差不多在十點左右到家,那麼阿爾就絕對會在這之前回到公寓。而如果對方平常出門的時間大概在早上九點左右,他就會在八點或十點出門。總之他們在這些奇怪的點上互相觀察禮讓,顯然阿爾弗雷德也還沒想好要怎麼正視那荒唐白癡的一晚。

 

  往好處想,他們沒有在經歷什麼像上次那樣失控的事故了。就像回到熱水器沒壞之前,阿爾弗雷德依舊只把公寓當作旅館,偶爾打電動或看劇的聲音會透過牆壁傳來,但也沒有以往大聲,他們就是在這樣知道彼此存在、卻又迴避對方的詭異氛圍下待在這間公寓的。

 

  回到公寓時已經是十點半,回程的路上還有些彩燈點綴,讓他一個人的夜晚不至於太過冷漠。他還順帶從打工的地方帶回一瓶啤酒和幾包零食──這些是馬丁先生給他的,他們有些即期品會給員工帶走,但不曉得馬丁先生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態偶爾還會再塞給他一些食物,儘管好幾次伊凡說明自己不會吃、也吃不了這麼多,但馬丁先生就像所有人印象中的老奶奶,認為你吃不飽、還覺得你說得吃不下是客套話。但今天他的確看到是有人能夠獨自解決掉那些食物的,阿爾弗雷德今天買得就和他拿得差不多多。

 

  剛進門他就聽見隔壁傳來微弱的音樂──阿爾弗雷德估計在進行新一輪的裝飾,連假的第一天晚上他就開始工作了,今天應該是第二次翻修,他不曉得為何聖誕節也可以如此大費周章,他們家通常只會擺棵聖誕樹,不會有多餘的彩帶或掛燈,頂多在平安夜和家人共同享用與以往相較更為豐富的晚餐,但那也只會出現在一月六日,幸好那時也還在放假,或許他可以買些之前早就想入手的幾本小說當作打工犒賞。

 

  洗完澡後已經是十一點──他似乎還是有些屬於自己可以利用的時間,於是他打開Spotify、準備好稿紙與金屬鋼筆,伊凡在書桌前坐定,決定開始享受寧靜而別緻的個人時光。

  隔壁適時傳來椅子在地上拖曳的聲響。

  他眨眨眼,將筆電的音量調大,再次調整好座椅後,伊凡試圖將腦袋上一段的記憶清洗掉,好像現在他才要正式開始進行──

  刮地板的聲音又從右側拖往左側,布拉金斯基雙手握拳置在桌上,緊接著不曉得什麼會叮噹作響的東西也掉到地上,在樓下上來警告阿爾弗雷德之前,他會先代替樓下的房客把美國人給拆了。

 

  於是他敲響303號室的門,裡頭似乎開入挖土機正在施工,他正想敲下第二遍,忽然磅的一聲重重傳出,布拉金斯基的手就愣在門前,開始思考要直接回房或確認一下美國人的安全。

  「呃、阿爾弗雷德?」他良心發現,還是敲了門試探出聲。

  沒有人回應。

  「阿爾弗雷德、你還好吧?」

  好像有什麼鈴鐺的聲音從一端滾到另一側──應該是朝著他靠近的。然而很快布拉金斯基意識到那不是,而是朝他近,因為他還聽見緩慢的腳步聲,而鈴聲就跟在腳步聲之後,好像某人的腳踝被繫上小鈴鐺,讓他走到哪響到哪。

 

  阿爾弗雷德打開門時臉上的表情臭到幾點。

  「怎麼了嗎。」阿爾看著布拉金斯基的視線往下垂去、盯著他被帶有鈴鐺的燈飾纏住的雙腳,他知道這個樣子很蠢,因此俄羅斯人最好真的有事要找他,「如果是吵到你的話我很抱歉,我已經盡我最大力氣盡快把它們搞定了。」

  「你……」伊凡的視線繞過阿爾,瞧見靠近窗邊有張躺在地上的椅子,開始思考剛剛巨大的聲響和那張椅子是否有所關連,「需要幫忙嗎?」

  阿爾迅速眨了幾下眼睛,眼神仍然保持疲憊,他心底其實是驚訝的,然而他已經被那些鬼東西折騰到不曉得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算合適,於是他破天荒的只花了三秒鐘思考、讓開身子,以行動表明布拉金斯基可以進來。

 

  阿爾弗雷德靠著牆壁試圖把掛燈解開,左右腳輪流交替站著,在門前滑稽的跳了幾下,終於他將燈飾卸下,布拉金斯基正以無法輕易讀出的眼神看著他,阿爾突然後悔放俄羅斯人進來,但他還是往玻璃窗上頭指去,「那裡。」伊凡接下燈飾,他將椅子擺正並站上,踮起腳尖不到幾秒就將燈飾掛上了窗簾溝,阿爾茫然的張了張嘴,他打賭自己就只是差那幾公分,他剛才真的快掛到了。

  「還有嗎?」

  「沒了。」阿爾往右後方的背揉了揉,「謝了,你可以離開了。」

  「你摔到了嗎?」

  「什麼?」藍色的眼睛忽然抬起來,伊凡眨眨眼,他只是隨口提問,「我以為你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是摔下來沒有錯。」阿爾弗雷德皺緊眉頭,看著布拉金斯基似乎真的沒有其他意思,這又更讓他匪夷所思了,「但我想應該不關你的事,你可以離開了。」他又重複一遍,離開時伊凡忽然想起在屋子角落裡那棵小聖誕樹,他不曉得原來那東西裝起來還真的可以看。

  那晚他的稿紙只動了兩行字。

 

  隔天就是平安夜。

  布拉金斯基知道阿爾弗雷德為什麼要裝飾小公寓了──大約在傍晚五點的時候他聽見公寓走廊難得傳來嘻笑聲,自從搬進來快四個月伊凡打賭這間公寓從沒出現過這類聲音,就好像真的有人打算在這裡過節了──他透過貓眼望出去,瞧見一個長相酷似阿爾弗雷德的人,但他看起來更加溫和無害,也親切友善。或許是兄弟之類的,伊凡想著。

  最後他確認自己沒有想錯,大概八點左右時有人摁了電鈴,他暫時脫離報告與參考書,打開門時一點聖誕節的氣氛終於探進仍然冰冷的小房間,「你好,我叫馬修,是阿爾的哥哥。」他端著一塊切成手掌大的蛋糕,似乎是巧克力布朗尼,而他後頭還站著眼神快要可以殺死人的阿爾弗雷德。「你好。」

  「剛才和阿爾弗聊天稍微聊到了你,我才知道原來他有個鄰居,他說你們關係不賴,是嗎?」彼時阿爾指了指馬修,努力讓自己的嘴型得以明顯。

  說、對。

  忽然伊凡咳了幾聲,馬修以為對方嗆到或卡痰,但很快俄羅斯人重新擺起笑容,一開始的冷漠感頓時掃去,「我很好。然後就和你剛才說的一樣,我和阿爾弗的確關係還不錯。」伊凡瞄到美國人的表情一瞬間僵住,兩端嘴角倏地下垂:阿、爾、弗?

 

  「那真是太好了,畢竟他說要搬出來住時我一直擔心他會不會遇到什麼問題──但如果有個和他同齡的朋友我就安心了。」

  「我和他處得很好,我們甚至會一起去學校。」那是某個微小的發現,卻足以激起他的興趣繼續發掘。他正在試圖把這個故事編得富麗堂皇,接下來就看阿爾弗雷德怎麼圓謊,「你說對吧?阿爾弗。」

  「操──不對、對,我說對。」阿爾拉起尷尬的笑容,尷尬到布拉金斯基快跟著笑出來。「但我、我們偶爾才這麼做,大概只有一兩次,所以你們聊完了嗎?」

  「不需要這麼著急,阿爾弗。」

  「你們怎麼就這麼多事可以聊呢。」他向馬修扯開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伊凡已經聽出他口氣與表情不協調的急促,但他的哥哥似乎仍然沒當作一回事。「今天是平安夜──雖然你們不在這個時間過,但我想還是可以有些東西分享給你,你願意收下這塊蛋糕嗎?」

  「當然了。」他今晚可有許多食物需要解決了,馬丁先生這幾天都不斷塞給他不健康零食。

 

  「馬修你記得我們還有個電影要看吧?」在剛剛幾秒,阿爾已經知道了如何擺上看起來真有一回事的笑容,就和馬修說得一樣,今天是平安夜,他沒想讓氣氛搞砸,但也不代表他樂意繼續待在這個詭異氛圍,「再晚的話就不適合了,這裡隔音不是很好。」

  「哦、你說得對。」馬修點點頭,朝俄羅斯人揮了揮手:「很高興見到你,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聊聊。」

  「你們不會有了。」阿爾半推著兄長小聲道,馬修側過腦袋:「你說了什麼嗎阿爾弗?」

  「我說你們想聊隨時歡迎。」伊凡就這麼看著對方幾乎像是要把人給塞進房間裡,關上門時阿爾弗雷德注意到伊凡仍然站在門前,他低著視線思考半晌,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來:「欠你一次。」

 

  平安夜和聖誕節連兩天都不用打工,基本上布拉金斯基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寓度過,大概早上十點他就聽見外頭傳來談話聲,阿爾弗雷德似乎和他的兄長要一起去哪個賣場晃晃,他們的聲音迅速消失在門外,公寓再度回歸寂靜。忽然他覺得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事,他也是有兄弟姊妹的,因此他用電腦開啟視訊通話,螢幕從黑到倏地展開熟悉的內裝佈景時,他頓時覺得萬物溫暖起來。

  「凡尼亞……!」他的姐姐實在過於戲劇化,讓他好笑的嘆了口氣:「沒有那麼誇張吧,一切都還好嗎?」

  「好、好極了──但沒有你在總是覺得哪裡不對,你不曉得小娜塔在你離開的頭一個月有多抑鬱……但她現在好多了、真的,你那邊呢?學校和生活都還適應嗎?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我們一個一個來可以嗎?」這就是太久沒有和姐姐報備近況的下場,但事實上他還蠻樂意向冬妮婭分享一切的,他雖然來自大家族,然而可以正常表達關懷或問候的似乎只有她,這麼說不代表他們關係不好,只是表達感情的方式與一般家庭截然不同,至少在他的妹妹身上就可以看出來──伊凡篤定她可喜歡自己了,但就是在詮釋上有那麼點讓人招架不住。

 

  「學校都還算不錯,課業都在進度上,但報告有些吃力,我想是因為太多小組的原因。」伊凡老實承認,而他的姐姐弱弱拉起一抹笑容:「你知道我從來不擔心你的學業,你從小就在父親書房裡進出、幾乎把那裡當成你的房間。」

  「我以為你說得學校是指我的課業。」他故意裝作沒聽懂,旋轉椅往後蹬拿起了丟在床上的衣服開始整理。

  「不要這樣,凡尼亞,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他的姐姐搧著長睫毛,期待的透過螢幕望向他,「有沒有交到什麼……朋友哇?」布拉金斯基本想直接說沒有,但在一瞬間他瞥見冬妮婭殷切的眼神,他只好張著嘴吧愣了幾秒,腦袋以最小的幅度輕輕點了下,「算是吧。」

  「我的天我的天!」冬妮婭直接跳出了螢幕前,歡快的聲音在房間打轉,回音一下子從近拉到遠,他甚至聽見開門聲──他親愛的姐姐去了哪裡?

 

  冬妮婭回來時捧了一包衛生紙。

  「真的太誇張了,姐姐。」伊凡盯著她迅速抽了幾張塞到眼角擦了幾下,似乎不想讓弟弟真的看見淚珠,她抽抽鼻子:「最近姐姐剛好感冒。」

  「那請好好照顧身體。」沒有打算拆穿,伊凡笑著回應,他們家大抵流傳著不會感冒的基因,從小到大他都還沒見過父母親及兩位姊妹體虛的時候。

  「他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呢?」冬妮婭身子前傾,伊凡以為他們已經度過了這個話題,但他的姐姐似乎還想再接續下去,「讀什麼學院?你們怎麼認識的?」

  「姐,他只是我的朋友,你不需要這麼──」他姐姐就像在做婚姻調查的媒人一樣,甚至比他還要激動,又或者說他開心起來的話才有鬼了,他腦子裡的朋友假想對象就是隔壁鄰居,終於他體會到那種想要讓家人高興因此不得以犧牲掉某些自我時面臨到的尷尬。

 

  「所以你想和姐姐分享一下嗎?」

  「……我們都是同個學院的,但他之後想進法學院。」他強迫自己開口,「叫做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F.瓊斯。」

  「他的個性怎樣呢?」

  「呃……算是有人緣吧。」伊凡擰了下鼻子,這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困難,「總之還算不錯,娜塔莎最近如何?」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要緊事,布拉金斯基迅速轉了話題,冬妮婭只有一瞬間的遲疑,但仍然愉快的接了下去:「她啊,最近大部份時間都在忙考試,她似乎想和你進同個大學。」一下子他被水給嗆到,「真的?」

  「真的。」

  「幫我代轉祝她順利,」他拉了拉領口,屁股不安的挪動了下,臉上僵硬的拉起笑容,小聲補充:「但我相信還有更好的大學等著她。」

  「我猜她是想你了。」

  「……我一直都曉得。」他再次微微一笑,只不過這回似乎誠心了許多。這之後他們又聊了一段時間,直到馬克杯裡的水已經見底,他們的對話才宣告終止。

  來到美國第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他度過了平靜的一天,沒有喧鬧的喇叭聲、沒有形式般的打工,也沒有吵人的鄰居在,只有他和書、筆電和早上泡得一壺熱茶,以及與家人通話的二十七分鐘。窗子外是十二月裡難得的好天氣,忽然他的確感覺到了那麼點聖誕氣氛。

 

  那之後又是一段充滿歡樂氛圍的節日──新的一年到了,他也第一次不是在家中度過這個大日子,伊凡以俄羅斯的時間為準向家人們開了視訊,娜塔莉亞簡直像他的小秘書,瘋狂追問在大學遇到的任何瑣事,她甚至不斷質問是否有交女朋友,此時伊凡眼尖的發現他的家人雖然看似都在做自己的事,但他們同樣默契的停下手邊動作,冬妮婭甚至壓不住笑容的偷偷朝他瞄來。

  「沒有,娜塔莎。」他的妹妹頓時舉起勝利的手勢跳開螢幕,另外三人則明顯垂下了肩膀。終於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冬妮婭也驚訝難得表露情緒的家人。在外地的生活讓他改變了一些,以往沒有注意到的小細節,現在他都看見了。

 

  或許在佳節歡慶的氣氛下,就連他隔壁總是擺著一臉他身上帶著什麼死老鼠臭味的阿爾弗雷德也破天荒的做出了一點都不符合他以往性格的舉動。他們似乎很常在沒有想到的地方碰個正著,又或者在過於恰巧的時間剛好對眼,在一月六日這一天晚上阿爾弗雷德就剛好站在他打開的門前,他手裡拎著一個紅綠相交的小提袋,看起來正要往他的門把掛去。伊凡抬起視線,對方似乎還處在瞬間打開門的錯愕中,他睜大的藍眼睛眨了幾下,腦袋已經喪失了百分之七十的語言組織能力。

  「這是要給我的嗎?」伊凡收起他過往拐彎抹角卻又可以剛好激起美國人怒意的言詞,阿爾低頭望了眼手中的東西,似乎覺得接下來的動作過於明顯,他再怎麼會編故事也無法瞞天過海,「呃、你之前幫了我一些忙,」他沒想直接說這就是送給他的,「所以就、對,這樣。」

 

  「你是刻意挑在今天嗎?一月六日。」

  「我還是知道一些基本知識的吧。」

  「那我希望你的搜尋紀錄沒有俄羅斯和聖誕節兩個關鍵字。」

  「你就少說點話好好收下會死嗎。」

  「我還是比較習慣這種模式。」他仍然朝對方笑了下,樣子完全仿照美國人來到超商買小聖誕樹和零食的那一天,阿爾再度愣了一下,隨後他瞇起眼睛,不曉得在氣什麼、猛地扯過了伊凡的手,將禮物強行塞進對方手裡,「我也是,你給我滾吧。」

  在阿爾弗雷德正式踏入家門之前,他清楚看見冷冰冰的空氣裡對方染紅的臉頰和耳尖,他該相信是寒冷的溫度造成的嗎?

  明年試著過過看二十五號的聖誕節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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