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假期結束,春季學期開始了,倆人原本刻意迴避的交通時間被分得更散,直至開學第三天伊凡才頭一回見到阿爾弗雷德,約五點時,對方拎著兩包McDonald's紙袋上樓,看起來那就是他今晚的晚餐,他的書包甚至沒關好,被風吹得毛躁的髮絲各有意識散落在前額和臉頰,學期開始沒幾天,阿爾弗雷德卻憔悴的像是已經經過一學年。

 

  「嗨。」他正要去覓食,看起來極其禮貌的側身禮讓先上樓的對方,卻只是出自那座老舊樓梯有夠窄。阿爾弗雷德原本沒發現他,因為他走到一半終於注意到背包沒關,緊張的檢查沒缺少任何東西,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背包裡有什麼,注意力因此沒在上方等待的人,回了聲正常的嗨後抬頭,又道出一聲低沉的嗨。

  「阿爾弗怎麼沒關好背包?」

  「我靠,你不要惹我,不要這樣叫我。」

  「我擔心你遭遇扒手。」

  「我比較擔心遇到你。」

  伊凡忍不住笑出來,他真的很快樂,阿爾弗雷德的反應太好玩了。

 

  於是布拉金斯基愉快的出門,他的新學期就不像隔壁鄰居那樣悶悶不樂,搞不懂阿爾弗雷德究竟遭遇什麼事讓他如此憂慮,但這只會增加他的快樂,想到這他又更開心了。

  然而,似乎要驗證樂極真的會生悲,伊凡在新學期第一週就感到頭暈不適,直到週五才認命自己或許感冒了,老天啊,自他六歲以後就沒感冒過,平時也不需要吃任何健康食品或維他命,再說,新西伯利亞的夏季只比這兒的冬季高一、兩度,在美國感冒根本不在他的求學計畫內,因此他更不會從本就藥品稀缺的家中帶感冒藥過來。

 

  原本應該屬於冬季中的溫暖週六清晨,風光明媚都趨不走他的頭疼與紅腫鼻子,伊凡百思不得其解,哪裡出了問題?致使他六點起床的完美生理時鐘失靈,八點鐘時才被太陽曬得睜開眼睛?

  不幸中的大幸,下週一是紀念日放假,因此他有三天的養病時間,伊凡只期許自己這三天會好起來,他也只准自己病這三天。

 

  一人在國外獨居的景況就是如此,雖然抱病仍要生活,自然不會有人來幫他打點家務和送飯,更不會有人幫他讀書,這些事只能靠自己。如果他想要獲得獎學金,他就更該努力些。

  但是、但是,他打賭自己有無數個一秒鐘都離成功不遠,每次都只差那麼點。現在的布拉金斯基卻絲毫不想踏出家門一步,已經下午一點了,他需要給自己買點食物,沉重的身軀與疲憊的靈魂讓他構出一副對於未來的預想──他很有可能會在下樓時滾下樓梯。

 

  從沒有這麼嚴重的感冒過,或許他現在最該做的不是餵飽自己,而是一路睡到週一,雖然原本預計的讀書進度會被落下,但這會是值得的,如果以這三天的感冒來換未來幾十年的健康,伊凡真心認為這會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感冒。再說這個感冒時機其實不賴,學期才剛開始,就怕它們在期中期末時爆發。

 

  昏沉腦袋讓他真的設下了16號才會響的鬧鐘,他突然感到心曠神怡,床鋪從未如此柔軟迷人,伊凡幾乎是笑著入眠,預想自己可以睡到天荒地老,感冒似乎也沒那麼糟糕,這讓他得以有幾天喘息時間,現在想來,究竟有多少天沒有睡滿五小時了呀?啊……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時刻才要來臨,因為他已經準備好睡上五十幾個小時──

 

  16號的鬧鐘沒有叫醒他,如爆破般的開門聲驚得伊凡抓起棉被拉高跳起,cy開頭的家鄉話脫口而出。

  「布拉金斯基!我的公寓可不能死人呀!」來者是他的房東菲利克斯先生,見到人還活者立刻鬆口氣:「哦,見到你活著真好,你隔壁鄰居很關心你,說你有兩天沒出門了,我們都很擔心,於是決定看看你究竟好不好,真的不是故意,收斂一下你恐怖的眼神好嗎?不然我真的要向你多收心理治療費用。」

  「阿爾弗雷德?」伊凡仍然精神恍惚,試圖從菲利克斯的話語抓重點,最後卻只截取出這串名字。他的眉頭仍皺得難看:「他讓你開門?」

  「對,還好有他,你聽你的聲音,你知道自己重感冒嗎?我的天,你沒有藥嗎?」菲利克斯走了進來、右手在鼻前來回揮動,好像房裡的病菌和潮溼悶臭味會因此散去,「好吧,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公寓再有人死掉,你等著,我去拿藥過來。」

  「再?」終於,伊凡方才口中唸到的人現身,從右側門框探出腦袋,驚恐盯著他的房東:「這裡真的有人死過?」

  菲利克斯聳肩,無可奈何:「就在你房間樓上,403。」

  「我操……。」

 

  菲利克斯拎著感冒藥回來時阿爾弗雷德早就回到自己房裡去,他突然覺得自己作為成年人、作為比兩位大學生要年長幾歲的長輩,雖然只是有租賃關係的房東,仍有那麼點資格和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年輕人開口:「你幹嘛不麻煩一下隔壁那傢伙?」

  「我和他關係不太好。」菲利克斯盯著伊凡把藥吞進去,面露苦笑。「再說,他應該也不太喜歡我,我自找的。」

  「你們年紀差不多還同個學校,關係能差到哪?」

  「很複雜。」

  「嗯……聽起來像是在交往一樣複雜?」

  「菲利克斯。」

  「好,你最好不要──我要走了,再見,原本我還想問你要不要我的粉紅小馬當抱枕──好你在床上躺好不用起來,我自己關門,謝謝、勞煩你、再見──不要起來!」菲利克斯碰的關上門,伊凡嘆了口氣,彷彿鬧劇結束,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正要縮回床與被子之間,大門再次被敲響,他一個抬腳就把被子踢開,雙腳一步步重重落下,不管敲門的是誰他都──

 

  「阿爾弗雷德?」

  「嗨。」他的鄰居戴著口罩,看不清表情,語氣平靜:「我樓上已經死過人,我不要我隔壁再死人。」

  「我不會死。」

  「但你看起來要死了。」

  「是你和菲利克斯先生說我兩天沒出門?」

  「對,他不是說了嗎?」阿爾側著身子歪頭歪腦,試圖一窺俄羅斯人的房間,伊凡見狀便跟著對方視線移動身子,他的起居空間因為感冒沒有妥善整理,阿爾弗雷德卻還是不識相的像是要擠進來──等等,擠進來?

 

  「你想幹嘛?」

  「我在看你裡頭有多混亂。」阿爾弗雷德挑起半邊眉,也沒要拐彎抹角:「說真的,你有需要就直說,我人沒那麼糟糕。」

  「我沒有需要。」伊凡投以平日的機械式微笑,阿爾弗雷德卻僵住表情,倆人僵持有五秒,最終後者拉下口罩,受不了的嘆氣:「好,我知道了,你沒有需要。」

  似乎就這麼定下結論,伊凡沒想承認聽見鄰居如此坦然接受自己的回應而感到一絲失落,他笑笑就要關門,這次的笑容也沒那麼公式化了,嘴角都下傾幾度。

 

  「但我需要,好嗎?」阿爾弗雷德手撐住即將關上的門,十五公分的門縫剛好讓伊凡能低頭就直直瞧見兩隻藍色眼珠子。

  「什麼?」

  「我說我需要……或者說我想要,我想要知道我鄰居的生命安危,我和你說過了,我不想我隔壁再出什麼命案……好、這整棟房子都是,所以你就當作是為我著想吧,你需要什麼的話就開口吧。」

 

  語畢,阿爾弗雷德甚至不用等對方出手就安分將門給扣上──理應如此,換布拉金斯基撐住門板,從屋內伸手將阿爾弗雷德抓住。

  「我需要,」他肚子發出陣陣聲響,「一點食物和礦泉水。」

  阿爾弗雷德仍然面無表情,但因為沒有口罩遮擋,些許蛛絲馬跡仍然顯露在他上揚的嘴角。

 

  「你睡了將近兩天,現在是週日晚上,所以外面啥都沒有。」

  「那你還問我?」

  「我是說外頭──你接受我冰箱裡的食物嗎?」

  「哦……我、抱歉。」

  「嗯?」

  「……我需要。」

 

  阿爾弗雷德滿意點頭,這就縮回自己房內,霎時伊凡混亂的腦袋終於分出幾種情緒,他的罪惡感率先讓他動起腳步,不等鄰居返回便踏進對方半掩房門的屋內。

  「你幹嘛……喔哇你沒穿鞋你知道嗎你不覺得冷嗎一月的水泥地誒?」阿爾弗雷德正蹲著從冰箱裡拎食物出來,伊凡甚至看到幾瓶可樂,不會是要給他的吧?感冒喝這?

  「比俄羅斯好很多。」

  「好,我收回我的關心,滾回去。」

 

  良久,伊凡意識到自己需要先打破沉默,終於他敲開雙唇:「……我很抱歉,各種事情。」

  阿爾動作的手頓時停下,臉上卻令伊凡意外的沒有絲毫詫異,他只是愣愣盯著自己,然後瞇眼,像是判斷話語真假。

 

  「布拉金斯基,你是不是以為我很難搞?」此話一出,阿爾弗雷德立刻覺得自己很難搞了,但他後悔也不後悔。

  「說真的,我人沒那麼壞──對我自己講,儘管我們一開始有些……磨合,但你可是有兩天沒出門,我說真的,一般人、就連陌生人,沒有任何勾搭的鄰居,如果他有一點點良心或善心,他會想要瞭解是否需要幫助的。」

  「……你的意思是,這是你應該做的?」他的口氣聽起來些許落寞,但伊凡不想要真的聽起來如此。

  「對,這是我該做的。」阿爾弗雷德肯定答道,「所以我才說你不用想這麼多,我的家庭告訴我幫助他人是人之常情,儘管我很少真的那麼做……但不代表我不會做,我也的確是在這種家庭氛圍中長大的,我知道需要時被滿足的感受,就這樣。」

 

  阿爾弗雷德抬頭望向低低看著自己的病患,想多說些什麼,卻怕說下去就越界了,於是他撇嘴繼續收拾,最後將地上的補給品一把撈起,用腳將冰箱門關上。

  他們一前一後回到304房,阿爾一邊將東西補進對方空洞洞的冰箱,一邊催促鄰居上床,伊凡也異常溫順的、一言不發的回到被窩中。

 

  「幸好明天放假,你可以再多休息一天。」他還是忍不住多說幾句:「只不過我以為感冒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我也以為。」伊凡在床上撥開用鋁箔紙包起的冰冷披薩,食物品質對現在的他並無所謂,味覺基本上無法如常發揮,能墊墊肚子就好。

  「所以你知道自己為什麼生病嗎?日常作息、飲食、壓力什麼的,你覺得呢?」

  伊凡思考良久,回應出口時阿爾幾乎感嘆俄羅斯人能撐到下學期才發病堪稱奇蹟──每天睡不到五小時、忙打工和線上家教、三餐飲食不正常,身體和心理健康都出問題,這套模式放在他身上肯定早就被馬修罵到休學,叫他回家靜養。

 

  「你完全有理由感冒。」阿爾弗雷德如此結論,當自己家般坐在對方床邊,「你想想,你的作息和生活品質完全不行,或許以前你也是這樣過的,但現在你人在外地,沒有家人還獨自一人,你試著和你老家的親朋好友聯絡過嗎?」

  「家人有。」他居然不到一分半吃掉一片披薩,「朋友沒有,我沒什麼深到足以聯絡的朋友。」

  「啊,我早該知道。」從俄羅斯人拙劣的社交手法就應該看出來了。

  「我不擅長與人建立關係對吧?」感冒時能吐出很多話,不管是意識矇矓的、或是真心誠意的。阿爾聞言點頭,不打算委婉:「沒錯,你的確不會。」

 

  沉默一時,金髮的人起身就要離開,落寞感油然而生,美國人一席話卻驅散了不曉得是疾病或哪裡誕生出的憂慮。

  「但我會,你只是需要一個模板?我想,或許你可以從我身上學到什麼。」

  伊凡嘴吧微開,身上的涼意與燥熱霎時達到中合,一切舒適又寧靜,像兩天前落入被窩裡的自己,但這下更加溫暖。

  「你春假空著吧?要和我一起去我家看看嗎?我哥會開車載我回去,順利的話兩個小時內可以到,方便吧?」

  阿爾弗雷德送出邀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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