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曲

 

13

 

 

  夜深時,實驗室的門被敲響,他嗯的回了聲,或許聲音過於小聲,外面又再敲了一次,「我說可以進來。」男人的口氣不是很愉快。

  「我沒有聽見。」外頭的人轉開門把,將披風的帽子拎下,「有什麼進展嗎?」

  「你知道我只是個科學家吧?」

  「但你總能精準預測。」白布誇讚著,天童只是揚起半邊眉毛,似乎不怎麼領情:「我只是透過手上擁有的線索去推斷。」沒有抬起頭,他將先前從動物學家身上取下的血液遞給對方。

  「這是日向翔陽的嗎?」當他出聲後才發覺自己的問題有點可笑,這還能是誰的?他應該是最清楚藥劑的人,而依照這個顏色也只能是動物學家的了。「你有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嗎?」科學家望向他,白布輕輕嗯了聲,「我發現了。」

  「你有接觸過類似案件嗎?我想這是個案,或甚至是我們調查過的首例。」

  「如果你是指能力轉移的話,我耳聞過一件。」

  「結果呢?」

  「兩個人都死亡了。」

  「我似乎不是那麼意外,」天童聳聳肩,拿起已經冷掉的水一口飲盡,「所以他仍然是個特例。」

 

  「你認為這些完全都是機率嗎?」白布忽然皺眉,下意識想要避免冰冷數據顯示的結果,「有沒有更科學點的根據?比如規律或者定義之類的……你知道我就是為此來找你。」

  「你對那小子很上心嘛,在他公開對你說了那些話之後。」

  「他是必要的棋子。」

  「你就儘管騙自己吧。」天童笑了起來,「要我就直接逼迫他為我工作,哪來這麼多天花亂墜的選擇,更不要說連他的動物都去介入了。」

  「你的想法是?」聽出第二王子想把話題給拉回來,科學家的微笑拉得更大了,但為了確保下一秒不會真正擦出火花,他仍然擺出專業的樣子:「我認為是有的。」

  白布頓時亮了眼睛。

  「但這只是我的假設--首先,巫師的血液帶有力量是我們公認的事實吧?」見白布點了點頭,天童繼續說下去:「那我想請問,如果力量脫離了血液仍然可以運作嗎?」

  「那只是個媒介。」白布回應,「巫師的血液雖然帶有力量,但那不是真正的根源,至於那是什麼我想這世上應該還沒有人能夠告訴你,但我確定巫師的意識決定了很大部分的能力發展。」

  「太遠了太遠了--我沒有要牽扯到那麼虛幻的地方,我們只是很單純的討論一點科學和生物,就像我們之前做得那樣。」這次白布沒有出聲,天童伸出兩根手指,比出二的手勢:「照你剛剛的回應,也就是說力量其實是可以脫離血液的,但前提是巫師本人必須存活,這也是我們認同的事實吧?因此這是我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為什麼阿普頓死了但動物們還是沒變回去?顯而易見的,從這個試劑可以看出阿普頓的力量轉移到了日向身上--因此第二個問題,你認為他們的力量是並存或融合了?」

  「……我不認為力量可以融合,」白布思考了半晌,「我會認為那是並存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想。」

  「怎麼想怎麼詭異。」他老實的說,「如果你說力量可以融合,那是要產生什麼新的力量嗎?那又是基於什麼根據可以讓力量融合的?」

  「如果我說有可能呢?」白布再次陷入沉默,天童的發言似乎在他意料之內,但他的認知卻告訴他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那正是我的假設。如果、我說如果,那些力量也和血液非常相像,某些人就是和某些人的吻合,不會發生什麼不適反應,那麼我能不能說阿普頓和日向的能力屬性相近--不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

  「我開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了。」白布擰起眉間,卻沒有選擇轉身離開,「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他原本預計只是稍微探班個一小時確認進度就盡速回到王城,然而衍伸出來的問題比他想像的還要巨大,這連累的正是底下一層層的部下,當清水潔子聽見八點整的鐘聲響起時,她感覺自己都快要心悸了。

  帝國法庭雖然與任何政府機關都無關係,它理應是絕對中立的地方,但隨著最近四起的風波,所有原本暗藏在陰影底下的任何動作都大膽起來,這裡似乎不再神聖也不中立。

  或許最困擾的還是層出不窮的上訴案件與請願,民眾的情緒正在浮動,有志者急促的想改變現況,因此像推骨牌的那樣,請願與案件先交到了法院,之後改與不同機關聯絡,而其中最多的就是皇室,如果第二王子目前在王都的話,他理應緊緊坐在位子上、成為審閱公文的一份子,但事實上他憑空蒸發,而他肯定也沒想過自己的缺席會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所幸她是熱愛工作的人,準確來說,她幾乎要把靈魂栽在這些法律條文與油墨水裡了,那些申訴與民怨雖然有時會激起她的不理解,但這不全然是件壞事。至少他們帝國還願意接收這些不同的聲音,也因此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如果有天她不再能捧著這些東西在各部門間來回奔波,那時法律似乎也只會成為帝國手中隨時更改刻度的量尺了。

  當下個鐘聲再度響起她確信自己得離開了,此時空間裡已經沒有其他人影,只剩下微弱的火光再她桌上飄移閃爍。

  然而在她轉身時,一抹人影的出現嚇得清水倒退幾步,她用一疊厚資料擋住了下意識的叫聲,她凝視來者有十秒鐘才想起什麼,緩慢鬆下了肩膀,「你應該得先出個聲。」

  「我很抱歉。」宮治低下頭,動作不大,但看得出誠意。

  「找我有什麼事嗎?你應該知道四點以後我們就不再收公文了。」

  「第二王子有東西要給你。」沒有正面回應清水的話,宮治從披風下遞出一封信件,清水看了眼護衛才遲疑接下,在閱讀完的當下,她嘆了口氣,「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現在七個大法官中有三個立場偏頗於第一王子--沒有錯,他們本應中立,然而每個人不同的思考方式和理解仍然會在判案結果有所差異,因此他們需要制衡。但最近有件事讓她頭疼,偏向第二王子立場的伍德先生在上週一過世,帝國需要派令新的法官上任,儘管帝國在他們前一代所帶領的風氣有所轉變,然而她仍然懼怕舊時代的觀念再次被翻起,現在所做出的行動將會深深影響未來的繼承人,如果新上任的法官較為保守,未來就算在執政時也有可能面臨困難。

 

  「最近還好嗎?宮治先生。」清水坐回位置,似乎沒打算那麼快離開了,她伸手示意對方可以坐下,護衛拘謹的跟著行動,「我想你也不會想到漢森子爵的事情會燃燒到如此之大。」

  「我已經不是護衛了。」清水頓了頓,男人樸素的衣服和卡其色灰濛濛的披風終於和她的判定連上。「但看來他還是很信任你。」她指了下信件,沒有想要責備任何事情,「儘管我仍然得說,用這種方式取得資訊的確不是個好方法……但我想我們想得應該是同一件事情吧?」

  「我不是沒有預想後果,然而如果那是最快速的方法,那我並不後悔。」

  「不後悔是吧?」忽然她彎起眼睛輕輕笑了一下,認同的點了點頭,「是啊,你不後悔,那麼旁人如何說似乎也無法動搖你了。」隨後清水垂下了眼,思緒彷彿離開了幾秒鐘。「帝國應該在裁定如何判你刑吧?」

  「他們在裁量輕重,如果他們認定的確是我殺了人,那麼刑責會有所不同。」

  「但你原本是皇家侍衛,我想刑責應該會有所降低?再說白布完全可以聲稱你是為了保衛他的安全才行動的。」此時清水點了點桌面,突然他搖搖頭:「但我猜他不會這麼做,畢竟這樣做可能無法讓現在滿是仇恨情緒的民眾滿意,認為他有失公正。」

  「因為他昨天的發表,已經有效為我延緩日期了,再不然我也無法現在還能在外頭到處亂走。」他的視線緊緊盯著右側一塊空地板,好似這麼做能夠讓他的思緒更加清楚,「我們之間還有其他事情牽連。」

  「我知道他為什麼讓你成為他的護衛了。」清水篤定的語氣像是根本不需男人確認,儘管宮治仍然沒有改變一絲表情。「這是我該做的,」他朝著沒有人的地方說話,只有清水專心注視著他,「也是我選擇做的。」

  不是依靠任何外力,沒有政治因素、沒有強迫者與被迫者,更不是逼不得已或身不由己,而是他的選擇、他選擇願意留下來。

  清水再次拉起笑容,這次她的笑容很是親切:「是啊,這是你的選擇。」

 

  在禁林旁的宅子,燭光仍然從屋內透出,動物們並未到休息時間,牠們不停在長廊與圖書室來回穿梭,當指針正式走向十點整的時候,鐘聲框啷迴盪在長廊與挑高的大廳,白馬抬頭望了眼,朝美洲獅問:「你覺得我們有必要去看看他們?」

  「我認為他們挺好的,」美洲獅從沙發躍下,牠的落地姿勢輕巧,幾乎沒有在木頭地板上發出聲響,「他們有某種電波意外的能溝通上。」

  「你是怎麼發覺的?」

  「我想,」動物朝外頭的小豹貓看過去,緩緩的道:「大概就像我和研磨的關係一樣?」

 

  日向不得不承認影山或許真的有些特殊能力,能夠讀懂他時而缺乏準確性的言語。當他抬起手指向房間一角,開口說:「我需要那個。」,牠真的能夠把相對應的東西叼到他手中,而這個驚奇發現則是在十秒鐘前動物學家才意識到的。他不打算明講。

  「我不認為這樣可行。」黑豹忽然來到他身旁,前肢搭上桌緣,黑色的眼珠子被火光照得像在發亮,牠難得的意見讓日向語氣上揚,「為什麼你這麼覺得?」

  「我不是指魔法的部份,我是說這邊的,」日向順著動物的視線望向另一疊紙張,上頭的字歪七扭八,幾滴墨水四散各處,人類頓時佩服黑豹還能理解他的文字,「如果你想盡快找到范倫丁報社的訊息來源究竟是哪裡,你更不能急著要試探他們,或者使用言語的激將法。」

  日向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

  「我認為整體而言,他們過度莽撞。」影山愣了一下,但很快牠大聲起來,開始詳細解釋牠的思路,「我懷疑范倫丁報社只是個套我們的幌子,或許背後還有人想試水溫、想知道我們有多大能耐,畢竟做得出這樣事情的人,照目前看來民眾肯定都會認為立場屬於第一王子,但我不認為他們人的資質差到這裡。」他繼續點頭,一瞬間的,就像影山飛雄的另一面忽然被照亮,他看見動物身上隱匿過於藏久的寶藏,現在他就像是把那些寶藏一一抖下灰塵、細心擦亮。

 

  「你對這方面很瞭解嗎?」

  「什麼瞭解?」

  「我是指--就像你剛說的,政治啊什麼之類的。」

  「我並不瞭解。」動物詫異的神情完全讓日向相信牠是誠心說出這句話的,牠真的沒有意識到,或者他想錯了方向。很快黑豹就給出了他的答案:「我只是曾經學習過類似的東西,並且我所瞭解的不是現代政治,而是掌握整體動向,我猜測他們有可能給出的下一步。」黑豹的語氣相當肯定,頓時日向理解到影山擅長的領域或許是在策劃和謀略,牠的心中有一面棋盤,而他知道怎麼下會最好,同時這也使他更加好奇動物的身世了,這並非能夠在一般家庭或靠自己單獨學到的。

  「你是在哪裡學習?又是向誰?」他依然屈服於自己的好奇心,影山歪了邊腦袋,無法理解為什麼話題會跳到這裡,「我曾經被一戶人家收養過,有學習過這些事情,但之後就逃出來了。」

  「逃出來?」

  「那不是我嚮往的生活,」影山頓了頓,「再說我也不是自願被帶走的。」他們沒有繼續在這個對話上,日向盯著被手臂緊壓的紙張,思緒轉了圈後,故意抬起語調:「想不到影山先生還有這樣的一面,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也許是動物學家的聲音起伏太過明顯,黑豹一下子張開大口,凶狠的尖牙露出,朝人類發出低吼:「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嗎!」

  「我很認真的在聽好嗎,我也都相信你說得話。」日向坦率的透露心聲,態度像雷陣雨般的轉變,最後誠心的發言倒是讓動物陷入了語塞。

 

  「所以我們可以繼續工作了嗎?」動物學家的視線重新放回眼前的資料,對於動物們如何復原一事他剛剛似乎找到了一個極微小的突破口--他思考阿普頓的力量究竟是如何展現的?巫師的力量到底是融入了自己身體、成為完全一種新的,又或者倆者同時並存?他要如何界定?要如何確認阿普頓的魔法類型?

  同一時間,他瞄向身旁的黑豹,後者感受到了視線,頓時柔順的毛髮直直豎了起來。

  他想做個小小實驗。

 

 

TBC

 

※下集預告(下部曲 14):

 

  說完,男人捏住晶石最上頭的尖端,很快石頭內部閃起淡藍,好像藍天與白雲交織過度的那一塊,還有某種光點和星子在裡頭流竄,日向和黑豹兩雙眼睛全都盯在發光的東西上,就連剛清醒的谷地也張開口來,看著好像在狹小玻璃內降下流星雨的綴飾。

 

0507(五)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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