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你好，節操再見。

上部曲

08

　　下午五點，動物學家準時踏進小棚子裡，這是他來訪的第五天，有些動物們卻像已經認識了五個月，但又有些像是純粹經歷了五秒鐘的擦身而過，甚至連頭都不願抬起來看他一眼，這麼說這隻有點笨和驕傲的黑豹似乎就好上許多：「影山，你其實相當聽話呢。」日向老實說出心中的想法，沒想到此話一出動物又跳了起來：「我、我只是在做我覺得合理的行為！」

　　「好好，我知道了。」再次讓黑豹坐下，這陣子他對這些稀奇動物們的身體有近一步的瞭解，尤其是學術上的，要知道這些野外的大型野獸可不會如此乖巧的任由他翻轉身體或抬高手臂，如今他能夠近距離觀賞這些美麗有力的造物，日向都覺得為他們挨下所有鞭子都值得，這麼好看的皮膚和身體怎麼狠心下的了毒手？尼克勒斯果真有病，更不要說男人的示愛方式似乎也有些問題－雖然日向本身對他人的性取向完全沒有意見，但有問題的是尼克勒斯的接近手段不管是對異性或同性而言都會同樣惹來生理上的厭惡，再加上他那糟糕到見底的禮儀和性格，想起那天被男人拎著日向都覺得屈辱，當下的他完全可以指頭一揮就將男人給丟出棚子外好幾米。

　　「從剛剛就覺得很奇怪了－」苔原狼搖著尾巴在日向身旁繞圈，牠抽動著濕潤的鼻頭，忽然想起動物學家身上的味道來自哪裡：「是尼克勒斯臭香水的味道！」

　　「我想你說得應該是畢維斯香水的味道。」日向持續在筆記本上記錄東西，沒注意到此時黑豹睜大了眼睛，「我也不喜歡那個牌子，可能是剛剛遇到所以留下了點味道。」說到此刻日向抖了一下，想起方才男人要對他做得舉動就讓他雞皮疙瘩。

　　「他有對你怎樣嗎！」貓頭鷹兩隻小腳快速跑了過來，動物學家還沉浸在那可愛的跑姿，天上降下來的果蝠立刻伸出小小的翅膀往他臉上揮去：「需要立即消毒。」

　　「畢維斯香水不是什麼病毒。」日向聞了下右側的袖口，果真有味道殘留在上面，他立刻皺起眉頭，「只是不討聞了一點。」

　　「但尼克勒斯是。」奇異鳥也跑了過來，並且就這樣坐在動物學家跪著的大腿上，「你說過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等等這樣就是失望了嗎？我剛剛可是受害者誒！」日向委曲的為自己辯解，但他無法直白說出發生了什麼事，畢竟他實在很不想承認自己方才被對方摟住了肩膀，當然他直接把尼克勒斯的手給掰下來，並且捏得他直直叫疼，「好了話題到此結束，我不想再回憶任何－」

　　「你果真發生什麼事了吧？」冰冷的聲音從他前方響起，日向往黑豹望去，正巧對上對方兩隻黑溜溜的眼睛：「那該死的－」

　　「立刻消毒！」黑豹的話還沒說完，灰白色的狼瞬間從右方躍起，並且讓坐得穩穩的奇異鳥滾落到地上：「你幹嘛啦笨狗！」

　　「消毒！」也沒有介意自己被罵成了什麼，動物只是伸出濕熱的舌頭往日向臉上舔去，動物學家的大腦立刻趨近當機，他小時候真的養過一隻黃金獵犬，狗狗也確實會這麼舔他，但他沒想過狼也會這麼做，並且對方還是個獸人，也就是照理來說其實是半個人類在這麼舔他，這樣的想法讓日向不寒而慄，並且也深刻的讓動物學家權威堅固的知識和經驗遭到打破－灰羽列夫是隻兇猛的苔原狼，但牠會搖尾巴也會繞圈圈，甚至會像狗狗那樣舔人，這是不是代表了獸人在當下所表徵的身份會左右他們的思想？但灰羽列夫是隻狼啊，怎麼會像狗－

　　龐大的黑熊再次無預警的出現在他身旁，這麼一個巨大的身影著實讓日向嚇了一跳，而動物只是溫柔的將他從暴動的苔原狼底下拉出，並且對灰羽緩慢的搖了下腦袋。「不乖。」雖然青根沒有說話，但日向隱約覺得他的確是這麼和灰羽眼神交流的。

　　「消毒完畢！」苔原狼驕傲的挺直了身子，動作完全是在向人類說明自己需要被獎勵，而日向也照著動物的期望摸了摸腦袋，灰狼立刻躺臥在地、肚子向上，日向睜大眼睛，突然覺得自己有幸親眼見證猛獸被馴服的一天：「好乖好乖。」動物學家情不自禁的道，完全沒有發覺這個詞不應該出現在兇猛的狼上。

　　「你這個蠢貨，既然來了就得小心點。」黑豹仍然改不了和動物學家鬥嘴的習慣，而日向也跟前幾天一樣接招：「你才蠢貨！剛剛誇你聽話就得意忘形了啊你這個笨黑豹！」

　　「你說誰是笨黑豹！」影山立刻起身，再次上演一人一猛獸的爭吵畫面。

　　「你！就是你！」日向嚷嚷著，怒氣之下突然想起自己明天就要前往其他地方了，他居然還在這裡和笨動物吵架，「算了我不要跟你吵了，簡直沒完沒了。」日向重新坐下，繼續專注在筆記本上，「最近我會去第一市場一趟，你們知道任何有關於在來到馬戲團之前的線索嗎？」

　　「問這個是要做什麼？」金色球蟒難得開口，低低的聲音傳進日向耳裡：「啊，因為最近要去那裡買一點東西，但我聽說那邊好像有什麼非法販賣動物的訊息……所以有點好奇你們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我們是五年前陸陸續續進來的，」苔原狼回歸正常語氣，他好好說話並坐著的時候看起來還真有幾分英俊，「那時候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而且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被麻醉或昏迷的，還有一條大大的黑布罩在籠子外。」日向手撐著下巴，沒想到一群不法之徒還設想得如此周到，看來他們先前就得知這些不是普通的動物，不然沒有必要用黑布遮著，「任何一點細節都可以，或者比較特殊的聲音或畫面。」

　　「你不是只是要去買東西嗎？」一直在歇息的白馬也開口詢問，牠微微睜開了眼睛：「如果只是哪裡聽說來的消息，不去在意和探究也沒關係吧？」

　　「怎麼會沒關係！」日向忽然將手裡的筆記本闔上，他鄭重的道：「這可是攸關到你們怎麼被買過來的問題啊！況且如果連獸人都能被捕捉下來，那麼其他動物肯定也有不少已經被抓住的，這些可都是我的管轄範圍了。」

　　「你的管轄範圍也太大了點……」白馬好似嘆了口氣，但話裡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休伯特，我只知道這個名字。」動物學家聞言立刻將訊息給寫到了筆記本上。「你什麼時候會離開？」白鴞走了過來，日向抬頭思索了一翻，接著他像是要出遊的人般興奮的道：「明天我就會離開囉！」

　　「明天！」貓頭鷹驚叫出聲，「也太快了吧！」

　　「一點都不喔，其實我本來想要今天晚上就出發。」日向回想著當時在做各種報告和實地考察時就是如此奔波，尤其有些夜行性動物，他不得不大半夜仍然躲在草叢或樹幹後頭、飽受蚊蟲叮咬的觀察著。「但還有些東西需要準備，而且還有些需要確認的事情－幹嘛？」話說到一半，日向低頭往緩慢靠近的奇異鳥望去，「你不會真的去找那些人吧？」動物跳上了他的大腿。

　　他不曉得自己安靜了多久。

　　「不會啦，只是聽說而已，買點東西去去就回。」

　　在離開小帳棚時，日向大力呼出一口氣。

　　開什麼玩笑，他的目的怎麼可能真的只是買東西。

　　而動物們在人類離開始也不約而同望著彼此。

　　開什麼玩笑，牠們怎麼可能真的把實情給說出來。

　　「說什麼五年前，明明來到這裡根本還沒滿一年。」美洲獅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灰羽對著如此散漫的黑尾道：「我怎麼可能真的說出來！況且來到這裡的因素有很多種，那絕對不會是簡單的非法交易……」

　　「誰又會去管動物的不法交易呢。」白馬優雅的降下身軀坐下，休伯特到底是誰，虧他還想得出這個名字，「那個巫師也真夠奇怪……我記得他們明明也是遭到歧視的族群吧？」

　　「但他是個動物學家。」灰羽轉了下腦袋，「是不是他把自己的身份隱藏得很好？」

　　「嗯－那麼看來那小伙子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動物學家！」貓頭鷹果斷的做出結論，倒掛在帳篷上的蝙蝠幽幽的道：「這不是我們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嗎……」

　　「話說影山意外的和他相處得還不錯呢。」奇異鳥轉頭望向黑豹，動物正舔拭著自己的身軀，良久才傳來嗄的一聲：「什麼？」

　　「你真的有夠不像黑豹的……」五色悲哀的搖了搖頭，甚是為對方不搭調的身份感到惋惜：「你看看老大啊！沉穩的性格和威猛的英姿，沒有一處不透露著王者的風範！」對話轉到白獅身上，牛島同樣梳理著毛髮，許久才發覺動物們的視線：「嗯？怎麼了嗎？」球蟒嘶嘶叫了幾聲，不難理解牠嘲諷的語氣。

　　「他離開了嗎？」小豹貓站起了身，石虎金黃色的眼珠子往美洲獅望去，後者點了點頭：「剛才離開的，說想要去打聽非法販賣動物的消息呢。」

　　「然後呢？」

　　「及川隨便說了個名字，不曉得他會不會相信呢。」

　　「沒有意義。」研磨繼續縮回一團，聲音細小且冷漠：「麻煩的事還是盡早推開比較好。」

　　「原來你覺得他是個麻煩啊。」美洲獅和石虎同樣蜷縮坐下，牠倒是很好奇動物學家會鬧出什麼有趣的故事。

　　而牠不敢說自己沒有期待。

　　大黑熊沒有多餘的舉動，只是安靜乖巧的趴在乾草堆上，眼睛仍然望著動物學家離去時撥開的簾子。動物重新閉起眼，期許人類一路平安。

　　第一市場位於帝國西南方，當日向來到目的地時已經接近中午，大顆如火燒的太陽正毫無遮掩的掛在天空，動物學家一路從頭頂望到另一端，沒有一片白雲作為臨時遮蔭，這樣的溫度在九月簡直熱得讓人頭昏眼花。

　　正如所有旅遊書上介紹的那樣，第一市場只要不是國定節慶就不會有少人的一天，且第一市場並不適合駕馬進出，這裡大多數是狹窄的巷弄，若再寬一點肯定也是大量的人潮來來去去，因此人們會把馬匹寄放在市場頭或尾端的停放處，他也是將亞歷珊卓暫放在那兒。

　　「小兄弟啊，要不要看看這塊神奇的魔法石？裡頭可是被注入了能夠幸福的魔法－」許多賣家吆喝著，幾乎是比誰的聲音比較大，日向皺了下眉，他往一間攤位看去，地上鋪著一張紅色帶異國風情的地毯，上頭盡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石頭，花花綠綠的相當惹人眼目，「怎麼樣，你應該是從外地來的吧？有興趣買幾顆回去嗎？買給家人和朋友都是很好看且有用的飾品！」

　　「謝謝大叔，我想我們應該不需要。」日向盯著一塊塊石頭，裡頭的確有些蘊藏著魔法，但多數都是極其稀薄甚至空無一物的，也就是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裝飾品，「東西挺好看的。」日向禮貌的笑了一下，很快他就再次鑽入人群中，本就炎熱的空氣因為密集的人潮讓溫度頓時又上升了幾度，日向將有些過長的髮絲給往後撥，但很快它們又掉到了視線前頭，深怕被忽略的晃呀晃。

　　休伯特。白馬的聲音響起。日向瞇起眼，並不是想要找尋什麼，只是陽光所刺激的反射動作。日向擦擦鼻子，覺得這多半是個假名，不是他不信任動物，而是他下意識覺得前幾天都閉嘴不吭聲的獸人不太有可能此時才心血來潮的向他搭話，這樣的舉動顯然過於珍奇，讓他在筆記本寫下這個名字時不得不聯想翩翩。並且若他的假設正確，白馬所說的休伯特真的是個假名字，那麼或許他反而會挺高興的，畢竟當時這個名字出現時沒有動物反駁，也就是說牠們或多或少在擔心著自己－儘管嘴吧挺嚴的。

　　「不好意思。」高挑的男人突然往他左側撞過來，日向反射性的往右邊踉蹌跌了幾步，多虧於巷子擁擠他沒有因此倒下，男人很快跑遠，這在高速流動的人潮裡似乎沒什麼怪異，或許他正要搶著什麼特賣，然而在日向往腰身摸過去時發現一直掛著的小包囊不見了，他立刻轉變神情，在人群裡高呼起來：「小心那個一米七灰髮穿著黃土色背心駱色長褲的男人！他是個扒手！」警告的話一出許多人立刻驚叫出聲，很快以日向為中心就空出了半徑約一米的空地，這在人潮巔峰的街道簡直就是奇蹟，動物學家得以迅速在人潮裡邁起腳步奔跑，而其他人彷彿同極相斥般的往兩側退開。

　　道路逐漸狹窄，日向知道犯人試圖以複雜的巷子和錯綜的道路讓他這個外地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但男人似乎想得太簡單了，要是他肯定會往人多的地方鑽去，或者直接把那個包給扔掉，畢竟裡頭真的不是什麼太值錢的東西－日向停下腳步，可能要讓扒手先生失望了，因為裡面純粹只是一個施了追蹤魔法的小石子，蠢蛋才會把錢給裝在那樣一個招人眼目的小破袋裡。

　　動物學家將自己白色的襯衫袖子給捲起，他緩慢而堅定的抬起腦袋，果不其然看見男人嚇的要從窗子掉下來。

　　「扒手先生，這就追上你啊。」

　　看來他要幹點體力活了。

－TBC－

※地名註解：

1.第一市場：為在帝國西南方，是史都華德帝國中貨物交流量最多且最頻繁的地方。什麼東西都有賣，價格也比較親民，因此平民眾多。

※下集預告（上部曲 09）：

　　「那你可以採取更好的方法。」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日向又往前了幾個步伐：「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裡面其實什麼也沒有，我希望我們可以談－」話還沒說完，男人就面著他往後頭踩去，日向的心臟隨著瞬間墜下的男人猛地收縮，他立刻湊近屋子邊緣往底下搜尋，然而一點身影和血跡也沒見著，就在他腦袋飛過無數個可能性時，一道力量重重往他背後推來，同一時間，面熟的臉龐閃過眼前，男人正笑著坐在窗邊，而自己迅速向下墜落。

－0725（六）釋出－

※作者吐槽：

就是不肯承認自己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