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你好，節操再見。

上部曲

20

　　在他爬上最後一顆石頭並看見前方還算肉眼可見的路徑時，日向立刻平躺在地，也不管身下的落葉和泥濘，他覺得渾身的氣都要被吸走了。「謝謝你，格琳小姐。」這是他在路程中為綠繡眼所取的名字，小鳥仍然以圓潤的眼珠子盯著日向，似乎知曉自己的任務已經達成，便拍拍翅膀往遠處飛去了。「那麼接下來－啊好累。」日向鼓足最後的力氣起身，他看著日頭已經落到與自己平行的角度，很快最後的光線就會消失，他必須在這之前弄好營火以及找到地方歇息。

　　幾乎就像是感應到了他的請求，日向很快就在不遠處找到了一個略微凹進去的山壁，沒有說到很深，但足夠讓他躲在裡頭平躺，他拍了拍沾上身子的落葉和塵土，拖著腳往壁穴走去。接著他又撿拾了一些乾草和樹枝排列成了一個可以生火的地方，隨著動物學家一聲響指，火便旺盛燃燒了起來。

　　這為他增添了一絲安全感，他彎下身子、抱緊雙腿，並側著頭靠在膝蓋上，橘色的瞳孔看著不斷晃動的火苗，想起來在路途中他蒐集了一些可食用的果實，然而食物沒花三兩下就被他啃得乾淨，果實的水份也終究比不上一天所需，他有點感覺到頭暈噁心，這很有可能是缺水的徵兆。

　　就在他昏昏沉沉要閉上雙眼時，幾聲細微的聲響機靈了他的腦袋，日向迅速將火給撲滅，並且蹲低身子，往聲音方向看去。

　　他仔細辨別著，那聽起來像有人踩著無數落葉朝他靠近，然而唦唦的聲音分辨不出究竟是腳步或是風將樹葉吹動，日向再次努力調整自己的思緒和精神，全神貫注在那逐漸變大的聲響。

　　他想好了抵禦和反擊的咒語。

　　一抹黑色影子倏地從當時他爬上來的地方躍起，「迅即攻－！」忽然猛踩了個急煞車，日向瞬間收回咒語，他瞪大眼睛盯著冒出來的黑影，隨即他噗哧笑了出來：「什麼啊只是一隻－」口裡的鹿還沒說出，剩下的話便轉變成一連串驚叫，是從黑夜中走過來的影子輕輕摀住日向的嘴吧才制止住過於不合時宜的叫聲，「日向先生，您太大聲了。」

　　還什麼太大聲，他都覺得心臟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赤葦你怎麼在這！」一下子連先生都忘記加上去，日向掰開摀住自己嘴巴的手，「還有你那個－怎麼－鹿－發生什麼事了！」

　　「冷靜點。」赤葦將斜掛在側身的包包拉來前面，從裡頭拿出了一個鐵製水瓶，「先喝點水吧，我也有帶食物過來。」

　　「不對－怎麼－我的天我的腦袋。」日向接下水瓶後被記者助理給拉來了原來的地方坐下，此時已經熄滅的火無法給他們帶來足夠的光線與溫暖，只剩下高掛天空的月光從樹縫中微微灑下。赤葦盯著不再燃燒的營火，又看了眼動物學家周遭，他忽然瞭解了什麼。

　　「所以，赤葦你是個獸人？」在灌下好幾口水後日向開口詢問，他感覺到自己又有了那麼點精神。「嚇到你了吧。」赤葦看著動物學家補充完水份後又從包包拎出一塊麵包遞到對方手上，「但我只能用這個方法，畢竟情況有點緊急，我得以最快的速度找上你。」

　　「不、一點都不會被嚇到啊！」日向接下食物後立刻往嘴裡塞去，他的飢餓感終於得到滿足，「你想想看，我可是個動物學家，從前只從報章雜誌文獻上聽過獸人這個名詞，現在親眼見到我還不開心？」日向試圖以堅決的口吻來訴說他並不排斥獸人，當然他無法說出其實自己老早就見過一大匹了，然而赤葦只是眨了眨眼，動物學家在黯淡的月光中仍然敏銳捕捉到了這個細節，他又往嘴裡塞入一口麵包：「赤葦先生，我說得都是真的，而且我也要聲明我絕不是因為現在作為動物學家才說出對獸人有興趣的話，就算今天我不在這個領域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改觀，赤葦先生就是赤葦先生。」

　　得到第二次的回覆讓助理的神情舒坦了些，日向見狀又繼續發話：「更何況你不也知道我們現在就是在為社會上弱勢的一方做出行動嗎？因此你更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有什麼奇怪的偏見－啊只不過我倒是真的有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座山上的？」赤葦在這個問題愣了一下，不太確定該從何講起才好，「日向，你知道我和宇內先生都是站在第二王子那一方的吧？」

　　「這個我知道。」日向點點頭，並將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口中，「我們第二次見面時就有談過這個不是嗎？你說你們是支持第二王子的，我沒記錯吧？」

　　「沒有。」赤葦回道，「但當時並沒有說得很詳細，更準確來說，我們在為第二王子工作。」

　　得到如此答案的日向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他回憶起了清水曾和他說過的話，「我瞭解了，這應該也蠻正常的，畢竟我知道報社多少都存在著既定立場，但我沒想過你們會這麼直接的為他工作。」這下輪到赤葦陷入沉默，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話：「……我很抱歉。」

　　日向仍然笑了一下，儘管裡頭沒有多少喜悅，「沒事的，大家都有很多不想搬上檯面的私事。」

　　他們繼續就著話題發展下去，「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我的一舉一動都被上報給第二王子知道了？」

　　「沒有錯，第二王子似乎認為你是個可用的人才，但他還不想這麼快直接與你會面，因為這可能存在危險性，並且他也想要利用你去釣出更多資料。」

　　「等等等－赤葦先生你確定這些告訴我沒問題嗎？」日向忽然扶起額，突然間第二王子的形象似乎沒有那麼美好了。赤葦回應：「你遲早有天也會知道的，並且雖然說第二王子的確有想要利用你的成分在，但他同時也有安插一位保護你的人，也是因為他我們才能及時得知你跑來山上，並且急需救援。」

　　「保護我的人？」日向皺起眉頭，「該不會是阿爾瓦先生吧？」

　　「不，他只是很普通的商隊領頭，當然也是我們挑過的。」赤葦解釋，「我們有先和其他商隊聯絡好讓他們拒載你前往貧民區，所幸本來就很少商隊會前往那裡，沒有花費很多功夫。」

　　「天啊，所以我的選擇其實是被選擇？」

　　「媒體上的新聞版面也是如此。」赤葦隨便回了一句，「總之我們就是因為收到這樣的訊息才會前來找你，儘管你可能對現在的我沒有多少信心，但我們是真的想要祝你一臂之力，因此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的話還請讓我跟完你前往貧民區回來，之後就都－到時候再說吧。」

　　「赤葦，在你印象中我是這樣的人嗎？」日向雙手交叉擺在胸前，顯然為對方會幫自己推導出這樣的心情感到失望，「我確信你們也有自己的苦衷，畢竟你都願意化身成鹿來找我，也不顧忌告訴我那些你們本來想隱瞞的實情、當然還有你特殊的身份，因此雖然一開始我完全不曉得這些事，甚至可能被當成誘餌－但如果這是我們共同目標中計劃裡的一部份，那麼也沒什麼。並且我們才結識不到幾個禮拜，這些事情想也不可能如此簡單就告訴我這麼一個普通人。」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覆。」赤葦如實訴說，「我只能說真的很謝謝您－這是唯一能化成言語的部分，並且您也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能自願投身到如此水深火熱的環境中絕非什麼普通人。」

　　「啊，你太抬舉我了。」日向笑了出來，右手拚命揮著來掩飾他不善於收到誇獎的個性，然而很快他收起了笑容，一改方才語氣的歡愉，他有些冰涼的看著已經熄滅一段時間的營火，「但可能真的就和你說得一樣，我不是個什麼普通人。」

　　「……您不必勉強自己。」赤葦隱約曉得動物學家要說些什麼，然而只要本人不親口和他訴說，所有跡象他都可以當作自己的妄加揣測。

　　在他仍然還是鹿的型態時，他的確聽見了那說到一半的話語，與之連帶的反應是動物學家微微發亮的雙眼。還有在他們身邊的營火，動物學家周圍並沒有任何生火的器具，他更無法在這麼快的速度下以無聲的方式讓火種熄滅，這一切跡象都冥冥導向一個地方－但只要動物學家繼續緘默，他同樣可以把自己當作暫時的聾子與瞎子，並讓這一切隨著時間散去。

　　「哈哈，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可能沒辦法這麼做，畢竟我們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沒有營火，這是會失溫的。」下一秒日向打了一聲響指，很快赤葦便感受到一簇不可忽視的亮光與熱度從身旁顯現，就好像－魔法一樣。

　　「好了赤葦先生，輪到我來向你坦白一切了！」

　　於另一端，動物們踩著緩慢的腳步來到小帳棚中，尼克勒斯由上往下俯視著四肢行走的獸人，似乎很是滿意眼前的景象：「不曉得你們今天為何特別安分，表演時也沒給我故意出什麼岔子，難道是那位可愛的動物學家和你們說了些什麼嗎？」尼克勒斯愉悅的大笑幾聲，然而想起早上被人叫成狗又立刻轉變神情：「那該死的文森特，要不是他現在是貴族的頭我早就把他關進籠子裡－」動物們根本無暇去管似乎已經精神分裂的馬戲團團長，只知道自從他口中那位“可愛的動物學家”來了之後情緒就相當不穩定，並且這樣的轉變也在牠們身上發生。

　　「你說那傢伙是不是又變得更怪了。」苔原狼率先走進棚子中，牠朝身後的白鴞詢問，木兔只是沒好氣的回覆：「誰知道，我只曉得他從來沒有正常過。」

　　「喂畜生們別給我吵！」工作人員將牠們頸上的鐵鍊固定住後就朝動物們叫囂，牠們也的確迅速噤了聲，「果真沒有馴俘不了的畜生……」工作人員揚起笑容，還朝地上吐了沫口水，靠近棚頂的果蝠忍不住發出了嫌棄的聲音。

　　牠們變得如此低抗爭是有原因的，儘管有些動物不想多嘴，但事實上牠們都被動物學家臨走前那句「給我安分點」給控制住了行為，就好像巫師在遠距離使用魔法操縱著牠們，當然這沒有任何科學根據。

　　「……你們覺得日向真的會沒事嗎？」苔原狼發出似有似無的嗚鳴，奇異鳥則拍拍翅膀，以堅定的口氣回應：「他都和我們說會平安回來了，肯定會沒事的。」

　　「……一個禮拜。」突然間，黑豹幽幽開口，「那傢伙不是說給他一個禮拜的時間嗎，那麼我們就等一個禮拜。」

　　「那如果超出時間呢？」白馬低頭望向圈在地上的黑豹，雖然他不是相當想承認，但不擔心也是做做樣子的假話，牠將這些多餘的心情歸在自己一時間不適應突然安靜下來的耳朵。而黑豹想了一會才開口：「那我會離開這裡。」

　　「你知道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吧。」球蟒捲開身子，嘶嘶的聲音像種警告，「只要我們其中一人擅自離開或毀約，那麼其他人也會連帶受到牽連，並且不只在這裡的、外頭的動物也會跟著受害。」

　　「啊，我知道。」黑豹瞇著眼睛，牠很清楚條約的形式，「但那又怎樣呢，我寧願死亡也不願意喪失自由。」

　　「看來只是個想到自己的蠢蛋啊。」球蟒聞言也不再多做回應，牠重新捲起身子，像自己問了個沒有解答的問題。然而美洲獅卻笑了起來，牠瞭解為何黑豹會這麼選擇，那是一種很簡單的求生慾望或本能，動物以前幾近死去的心得到復甦，而在此刻跳動的同時，牠不願再讓自己落到谷底。

　　簡單而言，那傢伙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絕對不會這麼容易死去的。

　　今晚是第三次公演，距離他們離開還只剩下最後一回。

　　「一定要趕上啊。」美洲獅滿意的閉上雙眼，耳邊好像有美好的音樂響起。

－TBC－

※事件時間：

本章尾段說到已經來到第三次公演，因此雖然到了第二十章，但整體時間約略只過三個禮拜左右，以下放一些故事和事件的進程，順便幫大家恢復一下記憶。會有點沉長XD，因為基本上每天都有發生事件，希望有需要的人看了會比較清楚故事線。

0905（六）日向的棲息地爭取案被打下，因此前往政府機關，槓上赫伯特子爵（就是那個在睡覺的）；馬戲團第一次公演，日向第一次見到動物，和黑豹在車廂中第一次見面

0906（日）第一次潛入馬戲團，和尼克勒斯契約達成，開始照顧動物

0907（一）遇到宇內和赤葦，進行午餐；晚間時跟蹤了尼克勒斯

0909（三）日向前往帝國圖書館查詢非法貿易資料，再次遇到記者並說開彼此的立場傾向

0910（四）日向前往第一市場，發生搶劫案，取得獵人阿普頓資訊，得知還有販賣女性的消息

0911（五）回主城；遇到清水潔子

0912（六）上午和清水會面，得知清水的背後故事；第二次公演，和動物們說開，兩個計畫開始同時並行調查；“黑豹計劃”開始

0913（日）和清水再次協商，確認要以女性販賣為主要導向，兩個事件同時並行

0914（一）清水、宇內、赤葦、日向第一次四人聚，初步討論好了策略（日向小隊成立）；和動物發生小爭執

0915（二）宇內和白布密談，討論到了關於日向的定位

0916（三）日向跟隨阿爾瓦商隊前往貧民區，Jubatus出場，當晚住在巴巴蒂恩村莊

0917（四）日向啟程第二天，中午到達耶魯村莊，然而馬車意外損毀；宇內和“烏鴉先生”取得聯繫；赤葦混入馬戲團；清水啟程前往葛裏菲茲帝國尋找武田一鐵

0918（五）日向啟程第三天，仍然在耶魯村莊，傍晚時和綑綁自己的阿爾瓦達成共識，開始往山上逃走；清水找到武田進行談判

0919（六）日向仍然跑路中；尼克勒斯和文森特密談；清水將武田載回史都華德帝國；赤葦宇內和白布會面，發生小爭執，赤葦開始表明立場；凌晨時日向和赤葦碰面，兩人互相掀底（獸人、巫師）；馬戲團第三次公演

※下集預告（上部曲 21）：

　　「等等！」不曉得經過多久的跋涉動物學家忽然停在原地高呼出來，他像是想通了什麼，有些結巴的朝身後的赤葦問到：「該不會是他吧！」

　　「您是指－」

　　「就是昨晚你說有安插一位保護我的人，不會是那個什麼－」

－0817（一）釋出－

※作者吐槽：

本章赤葦和日向互相掀底，不曉得大家會不會很意外赤葦的身份。之前在第七章的時候有提到一段關於赤葦的視角：

“助手仍然沒有吭聲，只是再次回頭，儘管後頭早已看不見任何東西。

鼻腔似乎鑽進大地與嫩草的味道。那是他家鄉的記憶。”

這是宇內和赤葦前往日向家說開彼此立場、然後倆人離開時的那一段。赤葦的身份也說明了為何他會逐漸和宇內及白布的意見有比較明顯的摩擦，也同時是為何赤葦會有意無意的希望站在日向那一方或為動物學家說些好話。

其實還有一些細節，但這裡就不多說了XD

這章以後開始每天會更新一章，然後一路衝到完結第三十章，劇情量會增加很快，希望大家不要閱讀太累XD，有哪裡不清楚也可以直接詢問，希望可以幫助大家好好釐清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