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在澤村向隊友們公佈身份之後已經過去三個月,夏季甲子園正式宣告結束,他們止步於四強,然而腳下黑土的印象已經深深刻劃在後輩的腦海裡,他們離開前大力呼吸著屬於甲子園的空氣,不甘願的眼淚在回程的遊覽車上滴答落下。

 

會再回來的。

在離開之前,九局完投的左投最後站在投手丘上,不知道朝著哪裡大聲宣告。

他會記得這裡的空氣、投手丘上的景色,以及觀眾臺上群眾的呼喊,他喜歡這份沒有由來為別人鼓掌歡呼的人情味、更喜歡沒有因他來自不同星球而孤立或分化他的隊友們。

 

也是這些美好的原因,澤村的身份在被隊友知曉的那一夜便沒有再往外擴散。

離回去的時間越來越近,現在的他卻如同人類一樣貪心的想要再多要一年、為了帶領後輩們進入甲子園。

也為了讓他足夠有時間去放下這些美好的點滴。

 

甲子園後迎來的便是學長們的引退,他們如同上一屆一樣提前打了引退賽,只不過這次的原因還加上了隨時有可能會離開的某個二年級後輩,雖然澤村從來沒有提過他什麼時候會離去,但一同生活的隊友們也大概知曉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裡澤村過了一段最沒有芥蒂的生活,他不再有身份的捆綁、也不再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說漏嘴或露出馬腳,當然這也不代表他就過得隨心所欲了,他依然有一天沒一天的被人吐槽或嫌太吵,但也正是這些一如往常的生活模式才讓澤村感到有股濃厚的“家鄉味”。

 

他們之間沒有因為身份的不同而造成隔閡。這是最讓澤村動容的一件事。

但似乎要與他順遂的人生平衡般的,有件愁悶的事登上澤村心頭。

那便是在向隊友表明身份的那一天後,他家前隊長便不知不覺的從他生活的圈子慢慢淡去蹤跡。

 

這不代表他們之間沒有交流,而是在那一晚的談心過後,他們也沒有更多的進展了。

澤村曾經反問著自己:所以這代表他渴望和御幸有更多的互動和接觸嗎?但這個問題似乎對一個非地球人來說有些過於深度,因此他時常想了一會便將問題給拋到腦後去操場上跑圈了

 

他還記得那晚和御幸說過得每一句話。

或許應該在囊括的大一點—澤村在和御幸的每一句對話他都特別有印象,他發誓自己並沒有刻意去記下彼此究竟說了些什麼,他就是都記得。

 

因此好多次他想著如果回去後,地球上真的沒有一個人記得誰是澤村榮純時,那這些記憶就由他來保管就好,他會記得生活中所有發生的點滴、也會記得和地上每個人接觸所交織出的故事。

他記著就好。

 

然而御幸一也不這麼覺得。

在那一晚和澤村談過之後,他心裡已經有個淺淺的底了:澤村會回到母星,而他們會忘卻一切,從此生活和記憶裡沒有這個人的跡象。

這樣的發展似乎在冥冥之中已經舖好了道路,然而御幸拒絕如此的發展到來。

 

在這三個月裡,他盡可能的去記下有關澤村榮純的一切,包含他的作息、說話的語調,憤怒時瞳孔會如同貓豎起來一般、專注時眼底的光又會冉冉升起。

御幸想知道,連外來生物都如此誇讚的感情,究竟要多強烈才可以打破既定的發展、才可以推翻原本的劇本內容?

 

「……好想要把你的翅膀拔掉。」

「御幸一也,你剛剛說出了很恐怖的話。」

久違的第一次閒聊來自放學時跑來觀看練習狀況的前隊長,澤村以古怪的表情盯著御幸,還用原本就高溫的手掌測量人類的額頭。

「沒有感冒……那是讀書讀到腦袋壞掉了嗎?」

御幸好笑的弄下了澤村的手,口氣輕鬆的道:

「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但你剛剛表情超認真。」澤村輕撫著起雞皮疙瘩的手臂,要是他的翅膀現在放出來或許還可以看見兩片羽翼倏地折起來。

 

「御幸前輩不會又再亂想什麼了吧,」澤村將拭汗的毛巾捲在自己肩上,打開水瓶遞給身旁的學長,「來吧喝點水,可以讓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已經不在意了?」御幸打趣的問著,微微傾下脖子看著後輩一臉茫然的嗄了一聲,「之前我把水壺拿給你……」

「廢話怎麼這麼多!」澤村迅速的將記憶倒轉,明白了御幸口裡的玄機,「堂堂男子漢才不會在意這麼多。」

「是嗎……」御幸戲謔的轉開瓶蓋,後輩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樣說得,「你真的很不擅長掩蓋心情,每次你在想什麼都會浮現在臉上。」

 

將水瓶遞回給澤村,御幸無心的評論著,沒想到投手遲了一會也跟著點頭附議。

「居然不反駁?真稀奇啊。」

「不、現在這個反應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決定把這個現象當作我的特立獨行。」澤村頭頭是道的向御幸分析,卻惹來對方越來越不解的神情。

 

「你是說……反應很大是屬於你的特色?」

「對、就我們這個種族來說。先別說這個了,我最近有個很酷炫的發現御幸前輩要聽嗎?」澤村突然將話題轉了個方向,御幸發覺對方臉上完全顯現了希望自己答應的表情。

「……跟我們剛剛的話題有關嗎?」

「有關、絕對有關,」澤村用力的點著腦袋,手還不自覺的抓向對方的衣擺,「你一定要來聽。」

御幸無奈的笑了一下,這已經不算是邀約、而是要求了吧?

 

「老地方?」御幸指了指板凳席。

「老地方。」澤村笑著回應。

 

澤村像牽著怕走失的孩子將御幸牽到位子旁,眼神雀躍的示意對方趕緊坐下。

「這個發現呢……大概是上個禮拜我突然想到的。」澤村開始回溯時間,將御幸拉到他們搬離宿舍的那個禮拜。

「那個時候我要哭死了—在你們要離開的時候。」澤村說到這裡吸了下鼻子,御幸貼心的抽出一包衛生紙,卻被後輩給推回去婉拒。

 

「也是在那時,我想起了前陣子跟你討論過的問題—有關於我的感情怎麼這麼豐富,你們只是搬出宿舍我就哭得好像你們要畢業了,這是不是不太正常?」

「就一般人類來說有可能,但如果是你們的話的確不太正常。」澤村得到御幸的認同忍不住拍掌回應。

「所以還記得嗎?那時我們在房間時說過,我推論我可能不是來自於我的母星……現在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有什麼理論支持你嗎?」御幸手指交叉著擺在胸前,像是個教授審問學生。

「“記憶是可以竄改的”,還記得我這麼說過吧?」澤村試圖喚起人類的記憶,殊不知御幸早就將這句話牢牢記在腦海裡了,「所以我覺得……或許我的記憶也不是很靠譜。」

「你是指……你忘了什麼嗎?」

「我就是想這麼說,御幸前輩,」澤村浮誇的點著頭,不知為何心底開始緊張起來,「上個禮拜我發現,我的腦袋裡完全沒有關於親生父母的記憶。」

御幸思索了一會,當澤村說到這裡時他意外的發覺這方面或許相當貼近地球的物種,「你們的繁衍方式跟人類一樣嗎?」

「是一樣的,一男一女互相結合,應該說除了眼睛會發光、身體比較柔軟耐摔,還有背後的翅膀外,我們的生理構造基本就跟人類沒什麼區別。」

 

「然後你說……你沒有父母的記憶是嗎?」御幸說出這句話時感覺心跳聲都能穿透耳膜,這句話的背後有可能可以解出為何澤村遲遲不用回到母星,也可能更嚴重的、隱藏了一個陰謀論。

「是的,所以我在想、會不會在我的雙親裡,有其中一方、不是—」

「澤村,你之前說你來到地球的目的是什麼?」御幸揉了一下眼角,他努力將過往和現在的片段拼湊在一起,希望能夠找出迷宮的出口,「那個什麼—薪火……」

「薪火頌計劃,」澤村迅速接話,「……我們希望可以將你們的層級提升得跟我們一樣,而所謂的一樣是去除掉多餘的感情,留下必要的理性。」

 

「那麼這麼做的目的是?」御幸再次提問,他希望能夠找到最深層的原因—執行這個計劃的最根本基礎。

因為這麼一群理性的物種,他們本不該花這麼多的時間、廢這麼大的勞力去改造一群被情感支配的生物。

而唯一會這麼做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他們面臨了什麼困難—根本不是什麼為了探查、亦或是提拔層級之類的好聽話。

 

御幸微微張開了嘴。

是啊、他早該想到的。

打從計劃開始,將澤村這樣的存在放入這個任務裡就是最危險的一個定時炸彈。

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做,只有可能是—

 

「將他們匹配成可以與我們相結合的存在,帶領整個群體前往更高領域的指標。」

澤村突然喃喃唸道,御幸一時沒有聽清楚,他壓低身子疑惑的望著使者。

「那是……那是我還在母星時,有個人跟我這麼說的,」澤村吱唔起來,從剛剛開始一堆資訊和對話就湧入他的腦袋,一時間他也不是很理解自己在說什麼,「他說、實行這個任務的主要原因是,將你們塑造成可以和我們相結合的存在。」

 

像是有人一下子打開了夜晚的明燈,御幸突然間想通了。

「澤村,我有個推論,但我也不保證是不是真的如此……你願意聽嗎?」

澤村一語不發,嘴巴用力的抿了起來。

「我有個很冒險、但又是以目前狀況來說,最合理的一個假設,那就是在你所待得那個星球,很有可能即將面臨一個狀況,就是人口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銳減—也有可能是為了防範未來,我不曉得是什麼原因,總之這很可能是你們實行這個任務的主因。」

 

澤村遲緩的眨了下眼,開始疑惑眼前的人是否比他更有資格成為任務的使者?

「你說過你們的繁衍方式跟人類一樣,他們也許就是看上了這點才希望能夠利用和人類結合,以利未來族群的延續。」

「那……那麼他們怎麼知道人類可以?」澤村困惑的瞇起雙眼,覺得自己的生物和世界觀正在逐漸崩塌,「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他們怎麼認為人類可以捨棄感情、又或者和另一個根本不是生長在地球的外來種做結合?」

 

御幸深吸一口氣,鏡片下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另一對橘色的:

「就是你,澤村,你就是這個任務的起點。」

那個任務裡的薪火,說得就是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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