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幸一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進展的如此順利。

 

澤村盡然允諾了自己不會離開,只因為他已經瞭解了自己的身世和計劃的背景,而且總的來說、那段背景也只是他的大膽猜測,御幸當然不敢打包票說自己的理論一定完全正確。

但他又無法直接的向澤村說明白,畢竟作為人類,他相當自私的希望投手能夠留下,而如果現在的情況能夠到達這個目的,御幸打算就這樣將謊言一同打包進入墳墓。

至少這樣他的晚年還會存在澤村榮純。

 

生活還是得過、考試還是得考,御幸一也前些日子都被球隊的交接和某個後背長著翅膀的笨蛋給搞得精神憔悴,好不容易現在事情告一段落,不用費盡心思想著該怎麼幫使者圓謊的監護人御幸終於能有一段時間專心面對桌上的教科書,重新拾起考生的名號。

 

也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御幸覺得這份名稱平凡的讓他懷念。

剛開始知道澤村身份的時候他也多麼希望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投手、一個尋常的笨蛋後輩,然而御幸仍舊在這樣總是超出他想像的生活中釋懷,或許明天地球就被哪個外來的物種佔領他也不覺得奇怪,反正只要澤村在就什麼都好。

 

御幸在無人的房間突然笑起來,覺得自己的心胸或許比想像的寬大、在某些地方卻也極端的小心眼。

他回過神,繼續低頭埋入日本史的篇章。

 

澤村站在販賣筆記本的書架前,他的雙手疊加,眼神銳利的掃過每一排商品。

「你是來買筆記本的嗎?真稀奇。」來到合作社買午餐的金丸隨著投手的視線看去,發現對方正在認真的挑選筆記本,這副模樣以嶄新的形式登錄金丸對澤村的印象,就像他永遠想不到澤村背後冒出兩片翅膀一樣—實際上金丸也的確還沒見過,自從澤村對球隊的大家開誠布公後,他仍然沒有在其他人眼前打開過翅膀,就連倉持也表明自己同樣還沒見過。

 

因此球隊裡的人雖然都沒有實際提起過,但大家都有種莫名的悸動、想要親眼觀賞看看只存在於電影或童話書裡的夢幻畫面。

「啊、我在想哪一種紙質比較好。」澤村眯著眼端倪,似乎認為光是用看得就能瞭解筆記本的優良與否。

「……你在這裡找不到多好的筆記本吧,而且你倒是翻一下啊。」金丸略微無奈的挑起其中一本,隨意的翻了幾頁,「但還是可以啦,如果只是拿來寫筆記的話。」

「不是寫……啊就是這本了它的封面好好看。」澤村的話說到一半便被右下角的一本黑色表皮的筆記本吸引,拿起來放在光線下晃動的話還能看見有點點的亮粉在閃爍。

「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金丸有些訝異,看著澤村賞心悅目的摸著筆記本的封面。

「只是覺得很像宇宙,」澤村還打開扉頁朝裡頭聞了一下,立刻惹來金丸嫌棄的眼神,「不覺得凝視宇宙能夠讓人安心嗎?」

「……你覺得是就是吧。」

 

回到班級時倆人走在一塊,澤村一直像撿到寶的嗅著筆記本,金丸開始思索所謂的使者都是如此這般模樣嗎?

「對了、你剛說這不是用來寫筆記的是嗎?」

「嗯,是給我寫日記的……金丸收起你驚訝的表情,我是不能寫日記嗎!」

「只是、有點訝異,」金丸面有難色的吞下一口麵包,「畢竟你不像是會做這些事的人。」

「人啊、是有可能改變的,」澤村像個智者、語重深長的感嘆道,「所以我也相信金丸能夠為我—」

澤村的話還沒說完,身旁的人便加快腳步回到了教室。

 

真是一個個越來越沒禮貌了,澤村在走廊上插著腰想著。

只不過也正是如此才讓他鬆一口氣,一切的景象如同往日平靜祥和。

這樣再好不過了。

 

 

他們倆人將屋子裡所有能夠塞著紙張的隙縫都一個個翻找過,然而沒有一本筆記本或破損的紙張進入他們的視線,御幸甚至將書本一頁頁的攤開檢查,儘管記憶中他根本沒有把東西塞進書頁裡的習慣。

「見鬼了御幸一也,你的房子居然連一本筆記本也沒有,」倉持的周圍已經堆成一個小型的山坡,他手掌用力的搭在有他腰間高的書本上,口氣裡除了不敢置信外還有疲乏的喘氣聲,「你就沒寫過筆記或……收過信嗎?」

「沒人寄給我,」御幸坦然的說道,「不然就是不重要的,都丟了。」

「以前的你有料到這麼做是在給自己自掘墳墓嗎?」

御幸聳肩,他不覺得自己會丟掉真正重要的東西,只是還沒找到罷了。

 

倉持緩慢的嘆了口氣,掃視了一圈已經被四處翻動過的房間,想著之後還要將它們一一放回去,比起說來這裡找東西、幫忙整理房間還比較實在。

「御幸,我有個想法,」倉持有些力不從心的坐到地板上,凝重的望向友人,「會不會我們根本沒忘記什麼?只是我們想多了?」

御幸聞言,果斷的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一點遺留下來的線索都沒有?畢業紀念冊、相片、同學會裡都沒有人提過怎麼少了個人?大家依然—」倉持停頓了一會,隨即接著的下一句話明顯的降低了音量,「又或許沒有那個人我們也能活得很好。」

 

錯了。

御幸心裡固執的想到。

他說不出為什麼,但這幾年來他總能感覺到某一塊東西從他的心底慢速流失,就像陷入流沙的腳,而此刻已將淹沒到他的胸膛,很快所有事物都會掩蓋到沙子底下、再也不見天日。

 

他不能毫無掙扎的讓記憶結束。

「那你有什麼合理的解釋?」接續在御幸良久的思考後,倉持緩慢的問著,「為什麼沒有任何線索?」

御幸閉上眼,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或許我根本沒有準備好?比如、我根本不覺得我會忘記,或者那是我沒料到的。」

「……所以那是無預警的?」

「就是這個意思。」

 

御幸環顧了在地板上疊得零亂的雜物,他們在這個空間內忙了四個小時卻仍然沒有頭緒,御幸只想得到這個可能性—或許當時的他根本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忘記什麼。

「那太困難了,我們大概再也不知道這兩片羽毛的來歷。」倉持重新拎起羽毛,忍不住甩了兩下,「那代表我們要放棄嗎?」

御幸投來錯愕的眼神,似乎從開始就沒有思考過這個選項。

「如果你不想追究下去,那麼你可以先回去。」御幸委婉的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倉持撇著嘴嘟噥了幾句,卻仍舊坐在原位沒有離開。

 

「我會幫你的,」倉持搔著腦袋,有些尷尬的道,「但先讓我回去一趟,我帶點東西過來。」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御幸一改先前嚴肅的口氣,愉快的伸出手向友人致謝,卻被倉持給一手拍掉。

「只不過要追下去的話可別隨便給我放棄啊,」倉持站起身整理著薄外套,他將帽子給拉高:「我們現在可是共犯了。」

御幸淺淺笑了起來:

「好的,共犯先生。」

 

倉持再度回到御幸的住宿地後,發現對方的家門前堆疊了一些綁起來的書本。

「那麼快?」御幸帶著口罩打開門,手裡還拿著一條擦拭灰塵的抹布,「我都還沒整理完。」

「會不會有些東西就是這樣被你丟掉的?」倉持拎著黑色的後背包進到屋子,發現地板上似乎沒有容他放下東西的空間,他甚至是踮著腳走進來的。

「我都一頁頁確認過了,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

「……你到底還有什麼是重要的?」

「現在你跟我在找的就挺重要的。」御幸語氣略微上揚的再次繫緊另一堆書本,又將它們一併丟到門外。

 

「對了、共犯先生,在你回家時我找了一些東西出來,或許等等我們可以參考一下。」御幸將雜亂的小東西丟到只剩下一小處還有空位的圓桌上,倉持勉強的抱著包包蹲下來,眼神怪異的看向桌上的雜物,心思卻隨著對話飄到了另一邊。

「……是不是有點印象?」倉持依然盯著桌面,御幸一時間沒有抓住對方話裡的主詞。

「你指那個計分簿嗎?還是那本書?」御幸手裡正忙著打包另一袋垃圾,眼神都沒抬起來的道,「計分簿你不可能沒印象……那本書也許你在學校看過吧,當初還以為弄丟了,賠了一本給圖書館,沒想到被跟著帶回來了……」

 

「不是、我不是說這些東西。」倉持將屁股下的雜物給挪到一邊,就著狹小的空間坐了下來,「我是說,我們剛剛的對話。」

御幸一個鬆手,一包垃圾就這樣跌在一旁被整理起來的書上。

「……哪一句?」

「你剛剛說—」倉持指了下對方,又緩慢的指向自己,「說我是什麼?」

書本已經傾斜倒在了地上,御幸任由它們東倒西歪的躺在腳邊。

他猶疑的開口:

「共犯……先生?」

 

 

澤村坐在書桌前,檯燈微弱的光線依舊照進倉持的眼皮下,他終究翻開棉被坐起身。

「你要給我弄到幾點?」倉持不耐煩的問著。

「噓小聲點,倉持前輩,淺田已經睡著了。」澤村頭也沒回的回應。

「那我就不用睡覺嗎!」

「好好、快好了……」

嘴巴說得是一回事。澤村依舊忘我的動著筆,他想起教練曾經在課堂上說過的話:文字是有溫度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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