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掃了一遍電話簿,把尚未改手機號碼、透過同學得到的聯絡方式,反正不管從何而來、能夠聯絡上的都通通打了一次,只為了確認所有高中隊友的出生日期。

 

「沒有人在這一天生日。」倉持再次劃掉一個名單,第一次覺得自己用盡了所有耐性。

他們不只問了有關個人的生日日期,也問了一些其他需要調查的資料,比如關於羽毛的記憶,甚至直接詢問對高中的天使年代有沒有印象,然而每一通打下來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東條的劃掉。」御幸掛斷手機,眼神已經飄到下一個聯絡對象奧村光舟。

奧村的手機是由瀨戶提供,然而這支電話是身為友人的他也認證數一數二難打的,對方要不是手機靜音、就是直接果斷的關機,據瀨戶統計下來或許十支電話只有三個通。

 

御幸握著手機,祈禱著按下了通話鍵。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響不到幾秒後對面便接起了電話。

「御幸前輩,您來得正好,」手機裡的聲音與印象裡的有些出入,然而對方語氣底下的平靜依然能讓御幸與高中時期的他接軌,「剛剛收到拓馬的訊息,正想打電話聯絡您。」

「啊、這麼巧嗎?」御幸將自己飛往過去的意識給拉回來,他有些遲鈍的回應:「你想說些什麼嗎?」

「您剛剛跟拓馬提到了某個晚上我們在房門前聊天是吧?還給出了一個相當明確的日子。」

「沒有錯,在五月十五號的晚上,但瀨戶似乎一點印象也沒有。」

 

御幸將與瀨戶的對話狀況完整的轉達給奧村,小自己兩歲的後輩只是簡易的用幾個單音節的字句回應著,過程中奧村也不打岔,只是安靜的聽著。

「大致上是這樣,你有什麼頭緒嗎奧村?」

「御幸前輩,所以您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天使,是吧?」奧村的問句中帶了幾分肯定,他像是在確認著什麼般又再問了一遍:「我有理解錯嗎?御幸前輩。」

「沒有,我的確是這麼認為,」御幸的眼神看向倉持,友人立刻遞來一枝黑筆和一張白紙,「所以我才認為我可能……又或者說我們,可能遺忘了什麼。」

 

電話另一頭的人又輕輕嗯了一聲,彷彿接下來說得只是一個簡單的睡前故事。

「抱歉御幸前輩,老實說我也記不太得當晚我跟拓馬說了什麼,但我之所以要致電給您是因為我跟您一樣,覺得自己曾經接觸過這一類事情。」

「你是指

「我的記憶有缺陷,御幸前輩,」奧村直白的描述了自己的現況,御幸能想到對方以艮直卻又不滿的表情跟他坦白一切,「而且我也相信這個世界存在這種奇怪的生物。」

 

御幸深吸一口氣,握著筆的手遲遲寫不出一個字。

「御幸前輩記得幾年前的文章嗎?關於一個人類學家看見天使的那篇。」

御幸應了一聲。

「天使的特徵是能夠治癒人的歌聲和會發光的眼睛,」奧村迅速的做了一遍重點歸納,語氣不急不徐的:「儘管我想不太起來當晚的對話內容,但在我進入青道以來,有雙眼睛使我印象深刻。」

奧村頓了頓,隨後以極度平靜的口吻道:

「是金褐色相交的。」

 

御幸一也想,如果記憶是一幅巨大的拼圖,那麼在靈魂之窗的部分已經被逐漸建構起來。

而再者、如果記憶是一片廣闊的大海,那麼海底的沙子肯定在此時隨著浪潮的滾動翻騰了上來。

 

「看來人類的基因比較強大。」

他記得自己曾經這麼說過。

 

「御幸一也,你要證明給我看人類的情感比較偉大。」

他又記得,有人曾經這麼跟自己說過。

而那個人的眼珠子還會閃起金黃色的光。

 

打賭。

 

如果要澤村榮純解釋,那麼就是在母星上的那些人拿他這個不穩定的因子打了個賭。

你問如此具有智慧、附有理性的物種居然會在不確定的事物上打賭?那麼澤村也只能繼續解釋:那個時候可能真的只是走投無路了。

 

他們首先踏出了冒險的第一步:將來自兩個不同星球的物種相互做了結合。而透過高科技的手術和改造,他們也的確成功了。

儘管這個孩子並不完美,但他仍然有著父親那一方的特徵,比如有些不夠力的翅膀、能夠發光的眼睛,以及些許信號不良的意識感應。

這些成果對冒險的第一步已經足夠了。

 

接下來是第二步:建構孩子的思想。

理性、判斷力、共同目標的前進,和一切能夠將物種推向更高層次的展望。

或許是環境使然,剛開始的表現便異常良好,他們所灌輸的教育與意識完美的移植到孩子身上,雖然在之後有些不如預期,這樣的成績依舊讓他們將計劃推展至最後一步:將孩子完全放置到人類的社會,測試他究竟會站在哪一邊。

 

也是在最後一步,他們的打賭翻盤了。

 

因此在澤村榮純逐漸意識到自己只是賭局上的籌碼時,他也學著那群在母星上只是觀看的人一樣,開始進入這個遊戲。

 

他打賭自己就算將一切全部暴露給隊友,長官也不會隨意叫他回到母星。

他打賭就算將他心裡對母星的疑慮給全盤托出,他也不會突然就消失在休息區的板凳席上。

他還打賭自己如果真正愛上了某個地球人,計劃也不會被喊終止儘管對地球上的事物動情是第一條被禁止的戒令。

 

因為他是兩種不同物種所混合的意識指標,要是他們以強硬的手段讓他對母星的意識順服,這樣只是埋下未來矛盾與衝突的種子。

因此他才只是一個賭注,就母星的角度來說、對是否能延續他們未來的一個賭注。

如果成功了,那就擁抱結果、迎接新未來。

如果失敗了那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只是一個賭局,再找下一批就行。

 

但現在賭約尚未終止,畢竟他還待在地球上,離任務到期日還有最後一小段時間,他想好好享受這段不作為籌碼的日子。

一架飛機從天空劃過,澤村想起之前曾經說過人類正是因為沒有翅膀所以才要找到飛的方法,然而當時的他其實還想補充就算有著一雙翅膀、也不見得會飛得順利。

 

機尾後的雲煙被風吹得暈散了開來。

他看著地球上的夕陽十年又八個月的落入地平線、接著再從另一端冉冉升起。

「啊、不見了。」澤村順著筆直的凝結尾跡看去,發現飛機早就消失在視線所及的天空。

「你也太遲鈍了吧,剛剛早就飛過去了,」金丸唰地將背包給拉上,跟著仰起頭看向仍然映著橘紅色光線的天空,「話說你怎麼這麼愛看飛機?你不是不用坐那個就可以飛上去嗎?」

「金丸啊,這你就不懂了,這是一種追求的浪漫。」澤村拿起水壺灌了幾下,最後還像是飲著啤酒那樣豪邁的哈了一聲,「還是你想要到天上去看看?我帶你飛!」

「誰……誰想了!」聽見這個提議金丸的確一瞬間動搖了,他確實有點想試試高空俯視的視角,但最後仍然是理智獲勝,金丸迅速拒絕了對方胡亂的邀約,「而且你的翅膀也不能隨便放出來吧!萬一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澤村忽然迎來一陣靜默,他不是在做思考或者感念金丸的貼心,而是他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周遭的隊友都停止了吵雜,只是安靜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就像是在偷聽他跟金丸的對話一樣。

 

「你們、很想看吧。」

澤村瞇起微微閃著金光的眼睛,表情彷彿看盡一切。

「怎麼了?為什麼都站在這裡?」來視察練習狀況的三年級們站在鐵欄旁,倉持首先注意到了又再胡亂叫喊的二年級投手。

「我知道人類的好奇心是永無止境的……但你們一個個也裝得太明顯了吧!想看就給我直說啊!都在那邊偷偷摸摸的一點也不像打棒球的熱血

 

倉持一下子抓住了澤村的嘴巴,眼神不屑的釋出濃厚的警告意味:

「你這白痴,那種東西是可以隨便放出來的嗎?」倉持語氣嚴肅,低沉的聲音立刻驅跑半徑三公尺的隊友,「只不過……也到那個時間了呢。」

「嗯、是差不多到了。」御幸回應著倉持的眼神,倆人默契良好的點了下頭。

 

「好吧,准許你去放風,」倉持將捏著對方臉頰的手放下,澤村心疼的搓揉著自己柔軟的臉頰,「只不過只能在體育館。」

「我哪一次不是!」

……什麼差不多快到了?」降谷低頭小聲詢問身旁的春市,「好像女孩子的……

「降谷你之前肯定沒專心聽澤村說話,」春市依然是笑眯眯的,口氣卻一點也不和藹,「澤村的翅膀需要定期伸展,那畢竟也是身體的一部分,就像是人類的肢體不能長時間不動一樣。」

 

「這次你隔了多久才放出來?」御幸走到澤村身旁,自他上一次看見澤村的翅膀早是在上一年五月、也是他發現對方身份的時候了,這之後他沒有聽過倉持說過澤村會再離開寢室,也不再見過哪裡還有隨意掉落的羽毛。

「上一次放出來就是在御幸前輩見到的那一次啊,」澤村蹙眉,彷彿責怪著對方的健忘,「在那之後就沒有了。」

……那也隔太久了吧!」御幸的聲音忍不住高亢起來,他不安的望著對方:「這樣沒事嗎?」

「喔……因為那時候特別忙啦,一直在練習什麼的,之後晚上都睡得特別好,我也忘了要把翅膀放出來……」澤村解釋完後沒心沒肺的笑了出來,神情泰然的拍著御幸的肩:「只不過我也沒有要回去,所以沒事啦。」

「但身體的一部分一直沒有動不是會……」在一旁聽著的倉持也忍不住插話,想不出自己的手臂如果不動將近八個月會怎樣,「……你確定你還能飛嗎?」

 

「呃、這個,今晚試試就知道了。」澤村結巴的回覆,老實說他最近的確是被一堆煩心和繁忙的事給沖昏腦袋了,這段時間他居然完全忘了翅膀的存在,就像就像個普通人類那樣生活著。

澤村嚥下一口口水,就以往來說,一個月不放出翅膀已經讓他連接後背的筋骨產生一點違和感,但在十幾分鐘後依然可以恢復,並且迅速的拍上幾下。

 

而如今已經超過半年,澤村連可不可以再次打開翅膀都不曉得。

 

當天晚間八點鐘,他懷抱著這樣的疑慮站在練習室中央,眼神不安的掃過在他周圍形成一個圓圈的隊友們。

「澤村你不用脫衣服嗎?」春市無意的問著,「翅膀不會撐破嗎?」

「不、不會,我當初也以為會撐破,但它們的構造比我想像的還神奇。」澤村的語氣免不了尷尬,現在的他反而更擔心自己叫不出翅膀。

 

……那你幹嘛愣著。」降谷看著遲遲沒有動作的左投不禁有些不滿,畢竟他原本是要在這邊練投的但實不相瞞,自己也相當希望看看神奇生物的翅膀。

「你們都在這邊我會緊張啦!通通給我去練習!」澤村叫著驅趕人潮,隊友們只是朝門口倒退了幾步,仍然沒有要退場的跡象。

 

唯有這個時候,和人群腳步相反的前隊長往前站了幾步,御幸的眼鏡閃著燈光的折射:

「你、該不會,打開不出來吧?」

澤村頓時直起背脊,抿著嘴巴不敢吭聲。

 

他開始估算離青道最近的山地在哪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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